01

合上今天看得最後一本書，我滿意的伸了個懶腰。雖然作為文人沒有一身武功闖蕩江湖，可過一過平凡的日子倒也足夠。解衣欲睡，卻聽得門口傳來敲門聲。

“誰啊？”

“我。”

這悅耳聲音的主人，正是老婆。她和我同歲，名字叫項華玉，本是富商家中的千金大小姐，當年卻陰差陽錯的嫁給了我，好在她雖出身富商，對於文人這個職業卻並不忌諱。有她的支援，婚後的生活也十分幸福。

“進咱自己的房還用得著敲門？”

老婆嘿嘿一笑鑽進房來：“這不是要給你個驚喜嘛。”

我抬眼一看，明晃晃的劍身映著五彩之光——她還真的把這把我夢寐以求的干將給我帶來了！

“這些日子你一直苦心鑽研詩書，我也不敢隨便進房打擾，生怕斷了你的雅緻，就默默打算等你功成之後給你個驚喜……你一直想要學武功，可是我也不會，不過還好隔壁大武魁那裡新進了貨，知道你喜歡劍，我就買了最好的！你看看怎麼樣……”

干將一把怎麼也得十萬左右，這差不多是她這些年所有的積蓄啊！

“這……無價之寶……”

“你喜歡就好，嘻嘻……”老婆摟著我的胳膊滿意的笑了。

“玉兒……這你該讓我怎麼感謝你啊！”

“感謝我的話，你就親我一口！”

我大笑著將她摟過來，狠狠地親了一口。

奇怪，天也黑了，我卻一點沒有睡意，見抓到了我空閒時間的老婆，顯得這樣開心，我就說：“要不出去走走？”

老婆會心一笑：“走！”

平時鑽研技藝總是太過投入，忽視了家人對我的支援，今天我一定要好好陪陪自己的摯愛。

隨著城鎮燈火的遠離，月色逐漸顯得明亮。兩人手拉著手，彷彿回到當年的青蔥歲月，這一刻我真幸福。

“唉，這些年我一直希望能夠提高自己的學識，總是忽略你和星璃。照顧我這麼些年，謝謝你了。”

“哼！你還知道啊！知道以後就多陪陪我！”老婆嘟了嘟嘴，用手指輕輕戳著我的胳膊，“照顧你還不是我這當老婆應該做的？”

“怪你夫君無能……”即便老婆努力想活躍氣氛，但一想起自己總是在事業上沒有成就，就不免失落。我明明是個練武的材料卻出生在文人世家……我必須要付出比他們高處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能勉強跟上他們的腳步，哪怕我資質高那麼一點，也不至於這樣辛苦！

老婆輕輕撫著我的後背：“別自卑啦老公，你只是沒發現自己天賦而已。再說了，家裡的事兒不還有我呢嘛。”

老婆寵溺的一笑，貼在我身邊，搞得我心裡暖暖的。這些年完全是她常年辛苦的經商支撐著家裡的經濟，家長裡短也是她在操心，一個曾經的大小姐，為了我已經做出了能做的一切。

“以後別老累著自己了！”我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口應著，心裡卻暗暗發誓，今後的餘生，一定要將她好好陪伴。

新樂驛的燈火消融在夜色中，我們不知不覺走了太遠。到了返航的時刻，老婆的嬌容也在月色下顯得更加美麗。此時此刻，我竟毫無返意，只想多看這樣月色下，美麗的臉龐一眼。

“老夫老妻了，還這麼青澀。”

“你一直這麼美，如同這天上的月亮。”

老婆害羞的一笑，羞紅了臉：“討厭……”

嗖的一聲，我的手，莫名濺上了溫熱的液體。在我還詫異的時候，老婆突然直直倒向我。我驚慌地抱起她，卻在月光下看見她胸口處已被鮮血染紅。

“這……這是……”我來不及思考，只能捂著她的傷口，“玉兒，呼吸！呼吸！”

她呼吸不了了，在界青暗器刺穿心臟那一刻起，死亡就已經伸出手扼住她的咽喉。

“你堅持一下，我抱你回村子！”

“不必了……”她輕柔的說道，“來生……”

沒有後半句，她如微風般弱小的生命力，在月光下消散地無影無蹤。我憤怒地拔出干將，朝著烏黑的四周瘋狂揮砍，無用，那殺手看見自己暗殺得手，早就遠離了現場。我畢生全部的努力，在一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縱使干將這般神兵在手，可我仍然保護不了自己所愛之人。

02

她是界青門50年以來，第一單暗殺，動機不明。

那之後我很是低迷，再也沒有動力繼續技藝上的研究，失去妻子的我彷彿失去了一半的靈魂，勉強靠另一半靈魂支撐著無力的軀殼。

那柄可憐的干將，被我深深藏在房間的最深處，以免被我看到引我傷心。

“先生怎麼這樣憔悴？身體可還好？”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誰會對我這麼個失魂落魄的人說這一句話呢？疲憊的眼皮向上抬起，眼前是一個穿著紋繡深衣的女孩子，大抵是別的村的大夫吧！

“還……還好……”

也許是我的狀態已經跌至谷底，面色也很差，所以才被大夫看著像個病人。於是我勉強的擠了這麼一句，希望她能夠放心。

“先生面色昏暗，怎麼說的上好？還是讓小女給你看看吧……”說罷她扶起了我。

“不必攙扶，我還沒到那個程度。”陌生的女孩子，我可不想有太多的接觸。

“先生不要逞強，到我住所療傷可否？”

見她十分真誠，我也不好推辭，便點頭應允。她笑了笑，在前面領著，一路走到了新樂驛一家有名的客棧。看樣子，還是個挺富足的外地女子。

“先生……你的情況我大致瞭解了，用幾副血露甘丸便可痊癒。”大夫將血露甘丸交給我，滿面春風，我一邊將藥收進行囊，一邊掏出銀錢。

“謝謝大夫了……”

我剛交到她手裡，卻見她一臉嬌羞地低下頭：“啊，沒事兒。”

這女孩子本就生的水靈，加之一身黑色的紋繡深衣很是乾淨，現在臉上多了一抹羞紅，更是好看。我微微一笑，轉身打算走，她卻突然叫住我。

“怎麼了？”

女孩輕輕將一盤上素什錦遞到我手裡：“先生與其說是內息不勻，不如說是心情低落而導致的周身淤塞，這盤上素什錦是小女一番心意，還請先生收下。”

我有些驚訝，一時語塞，我向來都是無功不受祿，這樣的禮物還是一位剛剛幫助我的大夫所贈，讓我不知如何道謝。

“這，真是太感謝了。姑娘這樣送我禮物，我也無以為報，還請姑娘報上芳名，今後若有緣分，我尉遲承孝一定還這個人情。”

“小女蘇瑤釵，真定人……僅僅是一盤素什錦，先生就不必太過在意了……”

記住了她的名字，便有了報答的辦法。我是個不喜歡欠人人情的人，她送我的這一盤菜，我是一定要找機會補回去的。

蘇瑤釵，多好聽的名字啊。年紀輕輕，醫術高超，又幹淨利落一表人才，待人又溫婉和善，很難不對她產生好感。相遇即是緣分，我們也許會有很長的路可走呢。

03

很奇怪，蘇瑤釵為什麼會在新樂驛停留這麼久？

這期間她關心我的身體，簡直就像關心自己的身體一樣，不時就登門來為我檢查身體，手上總是帶著禮物。日子一長，我心中不免生疑，她莫非是有求於我？

雖說已經過了許久，可還是忘不了妻子的死，我一邊努力接受著事實，一邊又深陷泥潭難以自拔。每次蘇瑤釵前來拜訪，我都不免心生動搖。她為身在人生低谷的我做了太多，若不是她的出現，也許我會比現在更低沉。

可又害怕，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肯不斷對我施以恩惠？

“並無大礙。”

我就猜她會這麼說。

“蘇大夫，你來新樂驛已經三個月之久。這麼長時間以來你一直對我如此照顧，我也無以回報……”

“哪有……先生何必回報我……我該做的罷了。”

我頓了一下：“蘇大夫，我……”剛想開口說話的我，又一次看到她臉上的羞紅，霎時明白了一切。

“你莫非……”

“沒有沒有沒有……”她慌忙捂起自己的臉，“只是擔心先生身體而已。”

此乃謊言。這新樂驛來往行人眾多，求醫問病之人絕不在少數，她為何放著那麼多的錢不賺，專程跑來為我一個已經痊癒的病人治病？

她一定是有那層想法，只是礙於少女的面子不願說罷了。

“蘇大夫，這般擔心我的身體似是有些耽誤你的行醫了。若要是因為我而耽誤了你的正事，我可擔待不起啊。”

她低著頭，不屑的低聲說了一句，本想逃過我的耳朵，卻被我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的正事才不是裝大夫呢！”

“什麼？”

她慌張的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先生不必擔心我賺錢的問題，我還是小有一筆的……”

尷尬的笑容逐漸凝固，我試圖緩和一下氣氛，她卻先說話了：“嗯……先生要多保重……小女告辭……”

蘇瑤釵沒多停留，像是被惡鬼追殺一般逃出我的家。

對不起啊，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04

那之後蘇瑤釵離開了新樂驛，我便很久沒再見到。她離去之前，我也終於在她的幫助之下恢復平靜，開始了新的生活。可她為我做出了這麼多，欠下的人情就像是壓在心裡的一塊巨石，時不時讓我喘不過氣。

我後來又打聽了一下蘇瑤釵的下落，原來她離開新樂驛之後，便回了她的家鄉真定，現在據說正在山間遊樂。我想也許是想找個機會回報她，也可能是單純的思念她，便腦袋一熱，直奔真定而去。

在真定的太吾村驛站歇腳之後，我也沒有停歇，便向十天路程以外的山嶽出發，希望追上她的腳步，我大概的確已經是喜歡上這個年輕的醫生了。隨著天數過去，心裡愈發期待，山嶽的輪廓也終於出現在眼前，她所駕著的那匹駿馬，也出現在我視野裡，只是騎馬的她，似乎很沒有精神，頭深深貼在馬身子上，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上面騎了個人。

我預感事情不妙，加快了速度，待到近處一看，卻驚得一身冷汗！左臂已經歪斜，幾乎是斷掉一般綁在身上；脖子上幾道淤青，後背也似是被刺穿，不斷淌著血。

“你來了啊……不好意思讓你見到我這副樣子……”蘇瑤釵稍稍歪頭，看到了追上來的我。她嘴角也掛著一縷血，雙眸也已幾乎失去神采，可還是尷尬的笑了笑，“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重的傷，可以說她除了身體各部位還在以外，已經沒有完好無損的地方了。是誰會對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大夫下手呢？

與上次見她時候不一樣，她這一次像是和人決鬥了一般，身上也都是裝備，已經破掉的木甲掛在馬的一側，還帶著兩劍一刀，原來她是會武功的？

“你這是和人死鬥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氣息微弱到令我驚慌。

“看來勝利者是你啊……”我長舒一口氣，“你不要再說話了，傷勢嚴重，回到太吾村到那病坊治療吧，這幾天路上我來照顧你。”

她看我這樣說，笑了笑，便閉上了眼。

05

我照顧了她很久，直到她看起來恢復紅潤的面色，我才放心的離去。那之後我為了撫育星璃，又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離開新樂驛，蘇瑤釵的面孔卻逐漸清晰起來，有時候在夢裡也常常夢見她。

我猜自己是又有點想她了，本想動身去找，卻沒想到這一次是她找上門來。這一天我如往日一般在街上散步，卻聽得那頭傳來吵鬧聲，好奇之下我跑過去，原來是有人入魔了——那個失心人已經完全喪失神志，舉著一杆大槍，四處亂舞。

我一時嚇得失了神，跌倒在地，隨手抄起腰間的干將舉起來，那失心人看見我，很快將我作為獵物，步步逼近。我嚇得動彈不得，一邊向後挪動，一邊將干將在空中胡亂甩著。

失心人的大槍已經戳了過來，一時間我慌了神，干將也掉在地上，乾脆一抱腦袋，嘆一聲：“吾命休矣。”

“吃我這一招！”

蘇瑤釵的嬌喝傳來，緊接著就是失心人的慘叫聲。我驚喜的睜開眼，大槍在地上，蘇瑤釵腳踩鐵靴亭亭鶴立，好不帥氣。

“你怎麼來了？”我又驚又喜。

蘇瑤釵苦笑一聲：“事到如今瞞你也瞞不住啦……”她將手伸向自己的胸口，掏出劍柄，念起口訣，終於將失心人救了回來。

“你是……你是太吾……”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傳說中的太吾傳人，就是蘇瑤釵。就是這麼一個年輕的姑娘，揹負著救濟天下的重任麼？

“嗯……不好意思之前一直瞞著你……”

怪不得總穿著厚實的鐵靴，怪不得會掛兩劍一刀啊，那是她戰鬥的夥伴；醫術高超，是因為她常常染血受傷啊，那是她戰鬥的保證。

“何必隱瞞自己的身份呢？是怕我會產生什麼想法麼？”

蘇瑤釵連忙擺手：“不是啦……”緊接著嬌羞的低下頭，“也不全是……”

她對我的意思我當然看得出來，太吾傳人當年只是一個無名小輩，說出來都讓人自卑；現在許是破了一座劍冢，倒賺得些許名氣，現在說出來，會讓我覺得比較好接受吧。

“蘇大夫……太吾你這次來不是為了入魔人吧？”

“這……也被你看出來了……”蘇瑤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直白的說吧，我不在乎做你的繼任，只要你願意……”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你可真夠直白的，容我考慮考慮吧。”

見我滿面春風，她甜甜的一笑便離開了，因為她也知道，考慮，大概就只是時間問題。那之後三個月，我們結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