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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讀史,沒有新鮮事

研究 概念 簡單 開頭 穩定 角度 場景 裏的 修正

  挖坑開個長篇,題目是讀史,但是為了講清楚我要寫什麽,先說一個存在爭議的經濟學概念。以前經濟學有個“理性人假說”。假設一個體系內所有做決策的人都會努力做出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選擇。這個定義看起來很清晰,但是問題很大,作三處修正。

  1.絕大部分人是不理性的---這點很好理解,能在大部分時候做出理性判斷的人簡直不存在。

  2.對於理性的選擇針對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解釋。比如說一個抑郁癥患者想自殺了,從正常人的角度看來他很不理性,實際上從他自己的角度看起來很理性。你覺得他是在幹與人於己都沒有好處的蠢事,很可能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過的很痛苦,現在奔著美好的天堂去了。

  3.絕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理性的,有一個笑話:在大盤3000點的時候,一群看多的人和一群看空的人面對面擦肩而過,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的默默的在心裏說:傻逼。不管是看空還是看多,他們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都覺得自己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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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學課本魯迅的小說《祝福》祥林嫂,書中沒有一個角色是真正的壞人,可是祥林嫂被迫害死了。 這是因為每個人的思維角度,價值觀念不一樣,所發言的結論就完全不一樣---因為每個人的主觀感受就是不同。

  很多寫歷史的人站著上帝角度都無法回避一些邏輯矛盾的人,比較著名的比如說袁崇煥, 毛ze東,秦檜,王莽,萬歷皇帝等。還有很多是當代時人們就感到沒辦法正確看清的人,比如說萬歷首輔張居正。

  說王莽,我們都背過“一身真偽復誰知”

  按照史書的邏輯王莽是個道德敗壞的小人,處心積慮奪取政權,奪取政權後就開始橫征暴斂,在奪權之前處心積慮的處處嚴於律己幾十年,證據 王莽上臺後的新政改革後確實如小二黑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全國人都沒得到什麽好處。

  按照這種邏輯,能得出個很怪異的結論:

  王莽從小道德敗壞,但是自律性強,為了奪得天下,在幾十年內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為了奪取政權橫征暴斂,看起來好像也說的通。

  怪異的是王莽自己本身並沒有享受到什麽物質上的好處,但是這也很好解釋,比如說來不及享受,比如說他最大的滿足是權力欲的滿足而不是物質上的滿足。這是個非常怪異的結論。 但是所有史書記載上的邏輯都是這麽寫的。

  現在的人們不這麽認為,他們認為有可能王莽的改革過於理想化,細節上太粗糙,技術上無法實現,破壞了當時穩定的社會結構,尤其是損壞了士大夫階級的利益,所以史書上沒人說他好話。哪王莽到底是不是好人呢? 同樣的道理可以用在毛ze東身上。這裏就不展開說了。

  記載文化歷史的邏輯其實相當有趣,一篇好的古代的議政,會包含“真實的邏輯”和“道德上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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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先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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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人寫歷史就永遠按照“道德上的邏輯”,永遠對每個人在道德制高點進行批判,如果沒看黃仁宇,我可能也會按照這種邏輯看歷史,這裏是一只好人,那裏是個壞人。黃仁宇是個很紮實的人,花費大量時間斷斷續續的看完了一套根本沒人會去看完的史料,就是“食貨誌”,他看完了以後,感到困惑很多,寫了一本《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最大的困惑是,歷史數據記載的矛盾和官方文件歷史書籍上說明的邏輯有矛盾之處,然後他設身處地的每個人的價值觀所處的環境出發,寫了一本改變了很多人歷史學觀的書,不說專業人士,至少是改變了大多數歷史業余好者歷史觀觀的書萬歷十五年。

  但是,萬歷十五年就有一種“大山臨盆,地動山搖,最後生了一只耗子”的感覺。拿明朝來說,明制度很大程度上依靠道德來約束人而不是靠法制,舉個例子,因為朱元璋個人人生際遇原因,他將整個明朝官員俸祿定的極低,卻要求大家做“君子”,然後倡導“君子不愛財”。這明顯是矛盾的,大明260年唯一符合這種聖人標準的人只有海瑞,而海瑞的結局是死後連一口棺材都買不起。這種畸形的制度下產生了矛盾的人。張居正千古第一相,一手扶起整個萬歷的將傾大廈還走向盛世,他強烈反對腐敗,苛刻的控制萬歷皇帝的開銷,自己卻成了巨貪,最終家族被萬歷滅門。黃仁宇看出來了,他說原來貪汙的人也並非道德敗壞,而是有很多歷史原因環境原因, 一個人的毀譽參半多半是破壞了不同階層的利益,所導致不同階層對他的評價有不同結果,和本人具體的行為和真實的邏輯並不見得真的相關。

  黃仁宇說到了要害,而要害究竟何在卻說不出來,但覺汪洋恣肆,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黃仁宇很清楚,社會不是按照那些正式規範運行的,道德法令形同虛設,他努力描繪這種情景。至於那個社會到底是按照什麽規則運行的,他卻沒能點透,更沒有對其形成機制進行分析追究。也就是說,黃仁宇確實抓住了要害,卻未能把這個要害揪到亮處,研究透徹。好比水燒到了95度,但差一把火沒到沸點。

  這個沸點。如果按黃仁宇那本書的結論。是“中國必須從一個靠尊卑有序來管理的國家,過渡到靠數據來管理的國家”。但是我覺得這就是最後那只大山臨盆生出的“耗子”,如果黃仁宇的數目字管理指的是與工商社會對應的那套技術,在明朝呼喚它或者指望用它來拯救明朝都是天方夜譚。田畝計量、戶口統計、離任審計、錢糧征收都沒有離開過數字,但在處處是潛規則的制度格局中,這些數據不過體現了需求者和提供者的意願和利益,它們掩蓋的東西比揭示的還要多。這樣的歷史並不陌生,甚至現在都是。

  我看來,這個沸點其實是“納什均衡”。最近幾十年來,經濟學中最大的發現就是納什均衡,可以說重新定義了經濟學,在之前,經濟學裏主流思想都是“理性人假說”,但是問題很大,開頭就說了。所謂納什均衡,指的是參與人的這樣一種策略組合,在該策略組合上,任何參與人單獨改變策略都不會得到好處。換句話說,如果在一個策略組合上,當所有其他人都不改變策略時,沒有人會改變自己的策略,則該策略組合就是一個納什均衡。

  一個人的選擇,你不能用理性不理性,正不正確,道德不道德來定義他,但是可以用經濟不經濟來定義他。長期做出不經濟的選擇的人在博弈體系中只有一個結果---被淘汰。

  紅樓夢裏有一段講賈雨村新官上任的故事,剛上任遇到了土豪子弟薛藩打死了小業主馮淵,還搶他的丫頭的案子。一開始賈雨村義憤填膺,想聲張正義。隨後就被他衙門裏的門子教育了----“老爺既榮任到這一省,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護官符’來不成?”雨村忙問:“何為‘護官符’?我竟不知。”門子道:“這還了得!連這個不知,怎能作得長遠!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說著拿出一張抄好的護官符來,上邊就有薛家。”門子讓他放了薛藩,也可以給他的恩人賈家一個人情。後面一段對話很有趣:

  “賈雨村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事關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復委用,實是重生再造,正當殫心竭力圖報之時,豈可因私而廢法?”

  門子聽了,冷笑道:“老爺說的何嘗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豈不聞古人有雲:‘大丈夫相時而動’,又曰:‘趨吉避兇者為君子’。依老爺這一說,不但不能報效朝廷,亦自身不保。還要三思為妥。”

  接下來的事就不用說了。

  這是典型的“納什均衡”的例子。新官,草民,土豪和朝廷,這四者形成一種博弈關系。在當時那個社會的制度下。當這種博弈形成了“納什均衡”,當其他人沒有改變“策略時”,新官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墮落。才能繼續當官,否則被淘汰掉。然後換上新人,繼續形成“納什均衡”。

  以為只有曹雪芹的清朝是這樣嗎,曹雪芹和朱元璋相隔約四百年。但是這個世界沒有變化。朱元璋開始就認識到新官墮落的問題,他喜歡警告新上任的官員要當心那些胥吏,不要讓胥吏支配決策。再來看賈雨村的故事,朱元璋簡直就像是在對癥下藥。但是單單這樣打破不了這個“納什均衡”。要堅持原則嗎?不但不能報效朝廷,自身也難保。輕則丟官爵,弄不好還會丟性命。可要三思。

  還有個故事,我最近看春秋看到的,晏子治理東阿的故事。我極簡單地說一下。就是晏子開始關死後門,不賄賂任何人,把池塘的魚都造福窮人。然後被小人進讒,被齊景公痛批。之後上下打點,大走後門,加大賦稅導致民不聊生,反而被齊景公表揚。之後官場便形成了這種潛規則。

  這個簡單故事的要點我覺得構成了千年不變的制度變遷模型。讀讀中國歷史,這類制度變遷總是在人們的眼前晃來晃去,直到現在都很熟悉。這種制度變遷就是一種“納什不均衡”狀態走向“納什均衡”的狀態。

  “納什均衡”這個定律我不是要講它是為官墮落的原因,歷史上幾乎所有的事都與這有關,制度永遠無法讓世界走在所謂正確的道路上,社會是人與人的博弈,唯一的道路就是在博弈過程中形成一個新的“納什均衡”,直到一個新的階級新的利益團體出現,這個狀態再進行重新洗牌。

  我聽說《飄》在選角的時候,有知名女演員把自己脫光了放在在大箱子裏快遞到導演家,導演打開箱子,她就從優雅的站起來說:“我就是你心目中的斯嘉麗”。

 女主角在演技,外貌名氣方面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導演不睡女明星,不但不經濟不合理,而且會被人懷疑陽痿。面對這種場景,就算發生了什麽,不能說導演不道德,也不能說女演員是被逼的,實際上他們都只是選擇了符合納什均衡的策略組合,在那個年代,不想被導演睡還想成為一線明星簡直是天方夜譚。現在市場成熟了,導演也不再單獨擁有選角用人的決定權了。那難道現在就沒有新的潛規則了嗎。當然肯定有,這就是重新洗牌的過程。

  題目是三千年讀史,例子非常非常多,但是我不一一寫下去了,包括崇禎的死局,王莽人格的矛盾等等等。都是這個原因。

  (內心ps:在讀到“納什均衡”理論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原來是這樣的,應該沒有第二個人能把這條經濟學理論和歷史結合在一起吧,而其實我只是想好好研究股票的博弈原理不知不覺就想了這麽多。又活在全世界我最孤獨我最刁的幻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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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先到這  

  

  

三千年讀史,沒有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