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華妹

（126）

大年初五，喜迎財神。一些門市店面藉此良辰吉日開張營業。

春節假期不剩幾日，拜訪華妹迫在眉睫。我跟堂弟博崖借了輛摩托車，一路乘風，駛向縣城。

有些技能一旦學成，即便多年不碰，日後重拾仍能駕輕就熟，就比如騎摩托車。可某些技能若是擱置多年，重拾後可能會找不到感覺，就比如談感情。

在華妹藥店所在的街區轉了三四圈後，我終於下定決心登門叨擾。

藥店門口擺滿花籃，紅色的鞭炮碎屑鋪滿了一地。我把摩托車停靠在門口一隅，邊往店裡走，邊在腦海裡演練開場白。

腳剛進門，一位身著白大褂的捲髮阿姨就迎了上來，她笑容可掬，甚是熱情。

“您好，需要買哪方面的藥？”

我環視四周，並未見到華妹的身影，便問道：“阿姨，問您一下，汪清華是在這裡上班吧？”

阿姨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她轉身前去整理貨架，冷聲道：“你找她什麼事兒？”

“我是她同學。”我哈腰道。

“一天到晚，竟是同學朋友，哥們閨蜜。”阿姨嘴巴嘟嘟囔囔，見我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擡起頭緊盯著我，沒好氣道，“她今天休假，不上班。”

“那謝謝您了，阿姨。”明顯是不受人待見，我悻悻地走出藥店，掏出手機給華妹打去電話，“哎，清華，你沒在藥店呀。”

電話那頭華妹啊的叫了一聲，而後笑道：“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沒成想你真來了。”

冷風拂手，我扯了扯衣袖，哆嗦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那你在店裡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到。”華妹匆匆掛掉了電話。

我站在藥店門口，不住地跺腳驅寒，眼睛掃視來往車輛，靜候佳人。約莫一刻鐘後，我瞧見華妹騎著電動自行車向我駛來。

“你怎麼不去屋裡待著？外面多冷啊。”華妹把電動車停在路邊，關切道。

“沒事兒，不冷。”我心想但凡那捲發阿姨臉上稍微有點喜色，我也不會像根竹竿似的杵在這寒風之中。

我跟隨華妹再次進入藥店，捲髮阿姨一照面便撅嘴道：“小華啊，你這學沒上多高，同學倒不少，隔三差五就來一波，咱藥店這生意還做不做？”

“梅姨，你以後工作期間要是再去跳廣場舞，我可要跟老闆彙報啦。”華妹不甘示弱道。

“得，小丫頭片子，將你姨的軍。”捲髮阿姨繳械。

看著這一老一小你來我往地鬥嘴，我站在一旁全程陪著笑臉。

“大姚，咱出去聊，別耽誤了我梅姨生意。”華妹故意說得很大聲。

華妹轉身走出藥店，我便跟了上去。她沿著街道徑直向前走，我遂加快腳步與她並排。她不看我，我也不好意思瞅她。

本以為憑藉在社交網路裡那些熱火朝天的閒聊，我倆已經熟絡起來。見面後定能滔滔不絕，暢聊三百回合。實際操作起來卻滿是矜持，彼此欲言又止。

轉眼就到了人民醫院的大門口。我藉機搭話：“人民醫院還是老樣子啊。”

“是呀，還是這麼破。”華妹應和道。

我瞥了一眼華妹，瞧見她那浸於冬日陽光之中略施粉黛的側臉。糟了，是心律不齊的感覺。

“你也還是老樣子。”我雖心中如波濤洶湧，嘴上故作風輕雲淡。

“我這都人老珠黃了。”華妹衝我咯咯直笑。

在路過一家包子鋪時，華妹揉搓肚子說她早上起的晚沒吃早飯，提議進去吃點東西。於是，我倆進店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華妹要了一屜杭州小籠包和一碗餛飩。由於出門前，在老媽的監督下吃得太多，此時我並不餓，也就沒點什麼。

可能是餛飩太燙包子太熱，也可能是有我這懷春男子坐在一旁，不好太過豪放，華妹的吃相很是秀氣。全然不是高中那會兒遇到美食後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

華妹邊吃邊跟我閒聊一些高中老同學的近況。她講得聲情並茂，誰有娃了，誰結婚了，誰離婚了……中間還夾雜著許多開懷大笑。對此，我卻並不感冒。

見面之後一直是華妹主導話題，她憶往昔，聊糗事，而我像復讀機一般在一旁附和她的話。

在華妹終結一個話題後，我選擇主導話題：“我媽跟我提過你幾次呢？”

“啊？”華妹大吃一驚，遞到嘴邊的包子從筷子上滑落。

我把滾落到地上的包子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解釋說：“還記得高二暑假你曾去我家還參考書嗎？”

“記得呀，你媽還塞了兩個野菜包子給我呢。”華妹嘴巴被包子塞滿，鼓著腮幫子說道。

“對，當時正好是午飯時間，我媽想留你在家吃飯，你不肯。臨走的時候，她硬塞給你倆包子。那包子你沒吃吧？”

“吃了呀，味道還不錯呢。”

我心中頓時如打破了蜜罐，竟開始暢想與華妹結成良緣後，我媽與她婆媳二人和睦相處的景象。自古婆媳難相容，一個男人若是能解決這個難題，他必定幸福一生。

“我還以為你扔了呢？”

“哪兒能。”華妹笑起來真美，嘴角露出兩個小梨渦。

忽地，華妹迴歸一臉嚴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你說實話，那本物理參考書是不是你故意放我書包的？”

我連連擺手，苦笑道：“怎麼可能？我當時哪有這樣的心機？”

“你打電話到我家索要參考書，語氣特別不好，我媽還以為我闖了啥大禍呢。”

“哈哈，那時候我也真是不懂憐香惜玉，把你好生數落了一頓，後來我琢磨，可能是整理書的時候，咱倆整串了。”

華妹故意擺出一副狠樣兒：“要是別人，擱我這暴脾氣，非得把那本物理參考書撕個稀巴爛。 ”

我借坡下驢，張大嘴巴：“難道我在你心裡的地位是如此重要？”

“我去，你想啥呢。你是咱班主任吳老師的掌上寶。我是怕沒有參考書再把你耽誤了，暑假結束後的月考你要是輸給了二班的第一名，我豈不是咱們一班的罪人。”

我笑道：“你不一直是咱們一班的罪人嗎？你僅靠一人之力就把咱班各科平均分拉低了將近一分。”

“我去，大姚，不帶你這麼損人的啊。”華妹緊皺眉頭，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我見華妹臉色有點難看，心想我又他媽聊嗨後滿嘴胡言了。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得意便忘形的臭毛病，做到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

我趕忙擠出笑臉：“清華，哥開玩笑哈，可千萬別當真。”

“跟誰哥呢？我比你大一個月，我白羊的。”華妹板著臉，語氣甚是霸道。

我心想女白羊，男射手，絕配啊。可轉而一想，我他媽明明是一個不信星座的人，為何現在硬往星座上凹，我猜一定是因為發情，不，是愛情。

“那......姐，您別生氣了，行......不。”我不情願道。

佔了我點兒便宜，華妹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

“你不是91的嗎？我是90啊。”我忽地意識到了這問題。

“奧，剛才我氣蒙了。”華妹的臉色瞬間由晴轉為陽光燦爛。

這一定是套路。被別人佔去了便宜，我一定要討回來。我緊盯著華妹說：“那快叫哥。”

華妹當然不肯就範，她切了一聲，傲嬌如蓋倫。

（127）

果然若是臉皮足夠厚，感情進展會神速。

吃完飯，我又陪著華妹去逛了百貨商場。小小的縣城，沒什麼娛樂場所，逛商場可能是最消磨時光的一件事兒。

華妹本來是看上了一件外套，都打算買了。我執意要幫她付款，她爭不過我，只好選擇不買了，也真是有脾氣。

在逛商場的中途，華妹去了趟廁所。如廁歸來後，我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煙味。她定是煙癮犯了，偷摸去抽了根菸，不過我沒揭穿。

逛了兩個多小時的商場，幾乎每一個店鋪，每一個攤位都沒落下。並不是華妹有多愛逛街，只是成年後，娛樂活動實在太過匱乏。

走路多了，肚子便開始抗議。我跟華妹進了一家德克士就餐。既不是午餐也不是晚餐，屬於餓了就吃，管它到沒到飯點兒。

在進食期間，李向陽那廝給我發來微信視訊請求。我拒絕多次，可他一遍又一遍地邀請。回鄉之前，我把蓋倫託付給李向陽照料。這廝是個養貓新手，我怕是蓋倫出了什麼事兒，只好接通電話。

果然如我所料，最近幾天蓋倫一直喵喵地叫不停，李向陽實在是拿它沒辦法，不得不求助於我。我安慰蓋倫，又是逗又是求，並沒什麼作用，它仍舊趴在地上，搖晃尾巴，哀嚎不止。

華妹湊上前：“我也養了一隻藍貓，讓我看看。”

我把手機遞給華妹，起身站在華妹身後，緊盯螢幕。

“這俊妹妹是誰？”畫面突然被李向陽那張大臉塞滿。

我從華妹手裡拿過手機，怒視李向陽，數落道：“誰要看你，快把鏡頭給貓。”

“丫大腦袋也趕緊從螢幕上挪開，我要看美女。”李向陽反擊道。

華妹盯著螢幕看了半晌：“我看這小貓不像是病了，倒像是發情了。”

李向陽面露難色：“發情？這大過年的，我哪兒去給它尋姑娘？”

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獻出一臉諂媚：“向陽哥，待會兒小弟給您發紅包，您受累？”

“得咧，不耽誤你小子好事兒。我問問周圍養貓的朋友，看能不能給它尋個母貓。過年回來，丫一定得請我吃頓好的。”李向陽倒也識趣兒。

“沒問題。”我滿口答應。

送走李向陽，我這裡剛安寧沒幾分鐘，又收到了天天資訊的線上故障報警簡訊。我定睛一看，是我負責的積分模組出了問題。

別的都可以甩手大掌櫃，忽略不去關心。可這報警簡訊，我必須重視，不敢有絲毫馬虎。因為一個線上小故障可能影響百萬乃至千萬人。

“清華，公司有點兒急事兒。”我起身穿上外套，準備往屋外走。

“怎麼，你要趕赴北京？”

我笑道：“那倒不至於，這附近有網咖嗎？”

“對街有一個，不過環境不太好。”

“環境不重要，能上網就成。”

在華妹的帶領下，我進了一家名曰「 超光速」的網咖，我開了兩臺機器。

“清華，你隨便玩會兒，我得定位一個問題。”

我開啟機器，輸入賬號，進入螢幕，下載相關終端，登陸vpn，給大飛哥發去求助，讓他在跳板機上幫忙加key，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環境搞定。

於此同時，測試組的同事在幫忙復現問題，運維組的同學在幫忙定位是否是環境所致。等我定位到問題，解決完問題之後，夜幕已經低垂。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活動脖頸，瞧見桌角突然多了一杯奶茶，我便望向華妹。華妹正無聊地端著手機，玩連連看小遊戲。

她蜷縮成一團，宛如一隻小白兔，甚是可愛。我不忍打擾她，直勾勾盯著她，直到入了迷。突然，華妹擡頭與我四目相對，我趕緊將視線掃向奶茶。

華妹見狀說：“奶茶都涼了，我出去再給你買一杯吧。”

我伸了個懶腰說：“算了，我這問題都解決了，咱走吧。”

等我與華妹步行回到藥店，天已經大黑。我從摩托車後備箱裡取出棉手套戴上，使勁兒蹬了幾腳，將摩托車發動，揮手準備與華妹告別。

“等下。”華妹跑進藥店取來一個粉色的女士頭盔遞給我，“也不知道你能戴上嗎？”

“不用，也就半個小時，一會兒就到家了。”我推辭不受。

“戴上吧，晚上騎摩托特別冷。我這離家近，平時都不怎麼戴。”

華妹遞過來的頭盔，我嘴上說不要，心裡卻巴不得收入囊中。別看僅僅是個小小的頭盔，若是利用好了，可以成為下次與華妹再約的藉口。

故事情節我都想好了，還頭盔，丟頭盔，買新頭盔，新頭盔不合適，再換頭盔。這一來一往，可以創造若干次見面的機會。

不過實話講，這頭盔還真是有點兒小。削足適履這事兒先前也不是沒人幹過。我屏氣凝神，咬著牙努力將頭塞進頭盔之中，這叫縮頭適盔。

若干年之後，我若成為名人，後人可以造此成語。只希望縮頭適盔這個成語的故事背景是關於愛情，而不是智商。

未完待續，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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