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 中國科學院郭愛克院士:人類大腦在整體上是怎樣工作的?
[ 導讀 ]本講座選自中國科學院神經科學研究所研究員、中科院院士郭愛克老師於近日在“資料與認知——資料後面的科學”高階學術研討會所做的題為《人類大腦在整體上怎樣工作的?》的演講。
郭愛克:當下人工智慧、認知科學、類腦智慧、進化智慧、混合智慧、群體智慧等都非常熱,很多單位都在成立認知科學、腦科學研究中心。
現代科學的發展進入一個新時代,人們一直在思考腦的本質是什麼?智慧的本質是什麼?這是我們科學家要回答的問題,今天,我報告的主題聚焦在智力的演化和選擇上。
一.《演化+選擇》創造了生命世界的多樣性
距今約五億年,是現代生物的開始階段,是地球上現代生命的起源。
生命世界中的一切的一切都植根於演化和選擇。人類大腦不是被設計出來的,它是智力演化的偉大奇蹟,是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演化
從魚到人的進化,腦容量爬升的過程。人腦容量1400立方厘米,而黑猩猩腦容量400立方厘米,基因組的差別不到3%。
我在網上查閱了一些資訊,特別是西藏極端環境下高原低氧代謝過程的演化和選擇,這個過程可以追溯到3000億年前,所以演化還在持續進行時。
有時候我們會覺得小貓小狗和人類差距甚遠,但在達爾文眼中是驚人的相似。
《大腦如何思維》講到達爾文過程的核心,所以演化和選擇是我們理解腦的核心問題。
DNA雙螺旋結構的發現者之一克裡克(Crick)曾指出,生命體系中沒有像物理學和化學那樣“鐵的定律”(rigid laws),演化產生機制,而且多半是亞級機制。在生命系統中,幾乎很少有對一切生物問題普適的“規則”。
二.科學史上探索“腦-智”關係的若干里程碑事件
上圖是生命科學領域的泰山北斗,包括達爾文等等。
薛定諤,探討了生命的本質,他試圖用熱力學、量子力學等理論來解釋生命現象,引入了負熵、遺傳密碼、量子躍遷式的突變等概念,這些概念至今仍有著廣泛的影響。
讓·皮亞傑,把“適應(adaptation)”看作智力的本質,人的智力發展過程被視為其適應水平不斷提高的過程,“智力就是你不知道怎麼辦時動用的東西”。
拉蒙·卡哈爾,發現了神經元結構,“神經系統是由獨立的神經細胞組成的”。
謝靈頓,提出了突觸的概念,認為神經元的末稍分支與另一個神經元胞體或樹突僅僅是接觸,在原生質上並不連續。突觸是腦的基本操作單元,它對於腦的重要性,就如同原子對物質,DNA對生命那樣重要。
三.大資料時代的腦科學
在研究腦的過程中,最早有電生理技術,一直演化到今天的腦功能圖譜、大資料腦科學。
當下國際上以及中國科學界也在組織腦計劃,其中包括重大的國際合作計劃,在介觀層面繪製腦功能聯結圖譜,這是智慧時代、大資料時代的腦科學工作的前沿方向。
腦功能聯結圖譜要從巨集觀腦區尺度、介觀神經元網路尺度、微觀突觸尺度,以及更多的尺度上來繪製。
這是中國科技大學畢國強團隊的一個研究成果,該技術可以構築小鼠腦功能聯結圖譜,瞬間可以給出腦的聯結。
四.大腦的可塑性和自組織也是達爾文式的《演化和選擇》過程
大腦既然是演化和選擇,我想舉幾個例子來說明大腦可塑性和自組織也是達爾文過程。
這是人類大腦發育的過程。神經元的連線,從稀疏到茂密,最後到成熟,這是人生進行修剪的過程,也是演化和選擇的可塑性過程。
這是神經所於翔課題組證明大腦得得突觸在出生以後,野蠻性生長,突觸數量達到一個高峰,高峰過後再經過修剪,修剪結果會涉及很多問題:正常狀態;精神分裂症;阿爾茨海默症;孤獨症譜系障礙。或者修剪過程也可能形成天才。
這是神經所龔能實驗室研究的自我認知過程,人與黑猩猩可以從鏡中識別自我,而猴子不能,但是可以通過學習和訓練,也能讓它有認知自我的過程,這也是認知、修飾和成長的過程。
五.腦科學和類腦智慧聯姻
腦科學會帶給計算科學什麼啟發?這是2017年美國三位科學家合作,通過果蠅的嗅覺編碼改變雜湊演算法。
模仿果蠅嗅覺的演算法要比雜湊演算法優越,這說明腦科學和類腦智慧之間可以緊密結合,但需要雙方的配合。
我們的2001年的抉擇研究發現果蠅的基於價值的抉擇是S形曲線(左圖),2006年猴子的抉擇也是S形曲線(右圖),這說明跨物種具有相似性。
大腦內有“祖母”細胞嗎?前不久三位科學家證明大腦當中有概念細胞(由眾多細胞構成的一種概念),例如發現概念細胞可以編碼好萊塢的影星。
最近神經所王偉課題組在猴子視覺研究中,證明了視覺資訊在傳輸過程中有專門負責高空間解析度的一群細胞,這涉及到對影象編碼的過程,所以人類大腦研究進展可能會啟發未來人工智慧影象識別的發展。
2017年神經所常樂研究員在Cell雜誌上發表論文,研究提出人臉識別的新理論,顳下皮層單個神經元對一組特徵編碼。
圖左奔騰的馬是患有自閉症的5歲女孩所畫,圖右是同齡小朋友畫的馬,中間的馬是達·芬奇所畫。
我們怎樣理解腦認知的形成過程,這給各領域的科學家提出了挑戰。
我們要敢為天下先,設計整合多種天才特徵的更完備的類腦智慧系統,這也是給每位科學家提出的挑戰。
六.構築生命和智力本質的巨集偉大廈
眼下,腦科學充斥著資料和理論,但缺乏統一觀點的能力。在大資料時代,只有當人們掌握了對複雜系統進行有效描述的方法,掌握了從大資料提取資訊的策略,才可能將還原主義獲得的碎片化資料有效的整合,並通過呈展論去構築生命和智力本質的巨集偉大廈。
上圖是我引證的幾位科學家的文章,我們應該用這些思想來指導我們理解腦的工作。人們在細胞、神經遞質層面上的研究做得很細,但我們不知道它的來源是什麼,這些結構整體上是怎麼控制的,這是值得我們反思的問題。
科學家約翰·亨利,他在《湧現:從混沌到有序》談到一群螞蟻怎麼湧現出它的理智等等。我覺得思考很重要,整體要大於區域性之和,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因為它有湧現特點。
這是最近德國 M.海森堡教授發給我的一篇報告,主要探討的是通過腦和行為演化產生思維的,類似於自然哲學的深刻概念。
人類大腦在整體上是怎樣工作的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我初步的認識,即多模組協同運作的結果。
上圖是美國MIT新的人工智慧研究計劃,也是我們面臨的挑戰。
結論
物質是通過達爾文過程,即通過對腦和行為“演化+選擇”過程而產生智力。從演化和選擇的角度,構築生命和智力本質的巨集偉大廈,開創腦科學和類腦智慧的美好未來,是我們在智慧時代的使命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