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商稅的歷史源遠流長，史上最著名的案例，是 1313 年起天主教會開始發售的“贖罪券”：教皇宣稱教徒購買此券，可以赦免罪罰，其宣傳是“金幣投進櫃子噹啷一響時，靈魂就可以昇天堂了”。此案例詮釋了智商稅的幾個重要特性：首先，稅基是虛擬的——你有多少“罪”，是無法客觀計量的；其次，稅率是靈活的——買多少券要看你的誠意，貧僧不愛財，越多越好；另外，納稅人的踴躍程度遠超你的想象，根本無需催繳。像這樣收發自如、和諧共贏的美好稅種，難道不是新時代最需要的麼？

為了解釋智商稅設計原理，我先來介紹一個經典稅種：手術稅。病人來了，管它是腳氣還是鼻炎，先從 DNA 到 VCD 都查一遍，然後嘬著牙花子告訴家屬：“這個病可不小啊，得手術探查治療！”推到手術室，在肚子上劃個口兒，再縫上了事。當大夫通知家屬“沒事了”的一刻，家屬就千恩萬謝，屁顛屁顛地去交那幾萬塊的手術費了。

此稅種暗藏了智商稅設計的三個核心步驟：

• 定稅基，也就是找到納稅人“缺”什麼；
• 引焦慮，讓納稅人自發產生繳納動機；
• 賣祕方，讓納稅人相信，我們有獨門祕方，交錢後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下面，我們就來一起走進科學，深入解讀這三個步驟。

一、定稅基

既然叫“智商稅”，說明此類稅種都是面向智力不足而徵收。當然，直眉瞪眼收稅是行不通的：“朋友，看面相您五行缺智，是否考慮交點錢，貧僧幫你解決一下？”這樣別說收錢了，不挨頓胖揍都是好的。正確的做法，是找到某類人最害怕的東西，也就是最缺智的那個點。實踐中，常用的稅基有如下四項：男人怕窮，老人怕死，女人怕醜，孩子怕笨。

曾子曰：“錢到月底不夠花。”工資與房價的增速失配，是現階段中國工薪階層面對的主要矛盾。因此，不勞而獲、一夜暴富成了最高的人生理想。於是，以“怕窮”為稅基的智商稅產品，往往以稅額大獨領風騷。

怕死，也不全是老年人的專利。本著病急亂投醫的科學精神，聽說啥東西能延年益壽，哪怕是挑大糞也得先嚐嘗鹹淡！即使在科學昌明的歐美，也有人靠各種主食做成的保健品年入數十億美金，更不消說在巫醫神漢與兩院院士對坐論道的神祕東方了。從早年間的打雞血、甩手療法，到後來的氣功，再到如今的腦白金、鹼性食物，此類稅種創新不絕如縷，屢有佳作。

至於女人怕醜、孩子怕笨這兩點，就留給諸位看官當家庭作業吧：請找出你身邊有哪些以此為稅基的智商稅產品，勇敢地上前遞一張名片，跟他交流一下設計心得吧！

二、引焦慮

定好了稅基，還要激發出納稅人的焦慮乃至恐慌，才能讓他們自覺繳稅，這是設計智商稅最關鍵的一步。怎麼讓他們焦慮呢？要讓納稅人與一個在陌生世界裡虛擬出來的成功者攀比，讓他們覺得自己已經遠遠落後。這個陌生世界，有面向未來、面向國外兩種構造思路。

面向未來法： 你現在不事奉敬，來生就要繼續做碼農，還要給你安排二十個產品經理。其實，未來不一定是來生，今生的痛苦更多。幼兒園怕動畫片有變，初中生怕考不上市重點，高中生學生怕考不上211，大學生怕找不到工作，工作忙怕沒時間拍拖，這樣的苦海在圓寂之前是上不了岸的。令人欣慰的是，在每次決擇的岔路口上，都蹲著幾頭垂涎三尺的專家，添油加醋地告訴你：“這次選擇，將決定你的一生，不成功就會萬劫不復！”並在你痛苦萬狀時，猝不及防地推出他的諮詢與占卜服務，試問你敢不買麼？

面向國外法 ：告訴你的納稅人，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白精靈，他們過著酒池肉林的生活，你們還咽得下自己的米飯炒菜麼？如此一來，大部分人就妒火中燒，恨不能馬上飛到大洋彼岸，提升一下自己的腦白金含量，好像帶孩子參加個夏令營，到 Facebook 食堂蹭兩頓飯，就能成為社會精英似的。

此法要活學活用，對於連“University、American”都不認得的四五六線城市居民來說，沒必要用地球對面的事情來忽悠，只需要講講北上廣、講講 CBD、講講網際網路，足以讓他們羞愧於自己的無知屬性，在自暴自棄與參加網上的各類“通識教育”課程之間艱難選擇了。

三、 賣祕方

既然是一種稅，智商稅也要以杵門大開為根本目的。面對焦慮乃至狂躁的納稅人，要詭祕地告訴他們，我們這裡有最可信賴的解決方案，趕緊交錢吧！因此，好的智商稅產品，在命名上就可見端倪。就拿 IT 書刊和培訓領域來說，當你看到“零基礎”、“輕鬆”、“21 天”這類詞彙，這就是要開始真正收稅了。

要想祕方大賣，得讓納稅人對你的權威性深信不疑。21 世紀是科學的世紀，權威不再來自封建迷信，而是來自偽科學、偽專家這兩大法寶。

科學是如此深奧，所以偽科學的設計比想象的要容易。想當年，美國的某些飲料商為了轉移視線，生生引導學術界把矛頭指向膽固醇，而放過了糖這個罪魁禍首。當然，對付一般吃瓜群眾，用不著麻煩學術界，只要編幾個英文縮寫，配上幾幅易經插圖，再輔之以“人工智慧”、“基因工程”、“區塊鏈”這些令人生畏的野獸詞彙，就足以讓大部分人前列腺失禁了。不信？看看《電信詐騙算什麼，IT 技術騙子的厲害你嘗過嗎？》一文，瞭解下著名的“Spark 亞太研究院”吧！

有了令人信服的偽科學，如果再有個老專家背書，那就完美了：高爾基推薦的奧數班你都不報，你要造反麼？大鬍子的高爾基不好找，可是兩條腿的中國人有的是啊！隨便來個“國家痔瘡研究院著名情感專家”、“雄安高科技開發齋首席蒙醫”之類的頭銜，再請出一位專業表演藝術家，諮詢電話就要打爆了。

總結一下，如果您正深陷怕窮、怕死、怕笨、怕醜的焦慮之中，突然發現有一位流光溢彩的老專家，慈眉善目地吶喊：今天，不要 9998，也不要 998，只要 198，就可以一次性解決你的痛苦！誰用誰知道！恭喜，您可能遇上了一個精心設計的智商稅產品。於是，還等什麼呢？快點掏出手機掃他那開了光的二維碼，做一個依德納稅的好公民吧！

令人痛心的是，目前我國智商稅的落地執行，還處在民間自發、無序、野蠻生長的狀態：此項稅收收入大多流向了個人腰包，而國家與社會沒有從中獲得收益，也未能更好地對因貧失智群體給予定向扶持。另外，在智商稅的執行過程中，侮辱性徵稅、暴力催收、強制徵稅也時有發生，這嚴重影響了廣大群眾積極繳稅的熱情。

最後，我們要鄭重呼籲：儘快成立中國智稅局，將智商稅的收取和轉移支付做為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來抓。要為各民族、各階層，包括港澳臺同胞和海外僑胞在內的廣大人民群眾合理、有序地繳納智商稅，提供有效的制度保證，帶領大家向著 stay foolish, stay hungry 的偉大目標一起前進吧！

@北冥乘海生 20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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