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小鎮，這個小鎮有很多這樣的酒吧，而她偏偏卻走進了我的酒吧”，這是《卡薩布蘭卡》裡的臺詞。《卡薩布蘭卡》本來希望通過愛情來反映戰爭，今天再看這部經典的黑白電影片，倒像是導演有益通過戰爭來反映人類清關。也許很多事，在當時都是轟轟烈烈的，喧囂過去後，能夠留下來的只有一些最簡單的感覺和記憶，一些最樸素的感情波瀾，而這往往彩色最重要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財務。我一心想做的是程式設計，我從小熱愛計算機，我的生命中的相當一部分時間是在電腦面前度過的，我常常放棄我的真實的現實生活，而用計算機裡面的虛擬生活取代，似乎這種不真實的生活更有意義、更真實，因而更值得去生活。現實不能讓人滿意的時候，虛擬往往錯位成了現實，我經常在這兩段這間遊走。

　　在現實生活中，我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職業的財務經理人。我在美國接受財務教育，十幾 年來在幾家跨國公司裡做財務管理。我遵循財務的所有習慣和規則，在枯燥的數字世界裡生 息。我的工作環境總是在大城市的最好的寫字樓裡，附近總能找到類似星巴克的咖啡廳，我 的僱主幾乎都是很有錢的公司， 沒有錢的公司也不會捨得僱我。 每天早上我準時從一個水 泥鋼筋的盒子走進另一個鋼筋水泥的盒子。風水大師拿著羅盤指南針在辦公室裡走了一圈， 認定財務應該坐在西方。因為冷靜，因為沒有太多陽光，因為五行中西方主金。我現在的辦 公室就座落在上海外灘中心 20 樓的西邊。 在這種相對穩定的狀態中，我的生活如鐘擺一樣有規律。直到有一天，在上班途中， 看 見南外灘曾經充滿江湖色彩的十六鋪碼頭在液壓挖掘機的巨大剷鬥下逐漸消失， 我的內心 突然產生了動搖，一大堆的困惑跳將出來，我開始懷疑一些最基本的東西。追求利潤的永遠 增長會不會把我們每個人都變成腳蹬飛輪整天奔跑的小白鼠？ 在週末的晚上，從影院裡出 來， 走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 我對整個財務的世界產生了懷疑，很多奉為真理的概念原則 都似乎不再真實可信。為什麼財務報告總被認為是虛假的？ 為什麼企業財務的各種醜聞總 是層出不窮？財務管理的科學性與藝術性之間真的存在臨界點嗎？如果存在，這臨界點又隱 藏在何處？甚至當我試圖追溯到財務的本源時也不時迷失方向， 我甚至懷疑財務存在的意 義， 或者說我自己存在的意義。這個世界真的需要財務嗎？據說中國有兩千萬的財務從業 人員，這些財務人員的價值到底在哪裡？我們沒有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嗎？這條路最終會 通向何處？ “尼奧，你曾經做過這樣的夢嗎，你堅信不移的東西都是真的嗎？你能從那樣的夢中醒 來嗎？你能分辨出夢境與現實世界的區別嗎？” 在電影《黑客帝國》裡年輕的網路黑客尼 奧不顧一切地想追尋 Matrix 的真相，他在夢中總是聽到關於它的耳語，這是一種神祕的不 可知的東西，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受它的控制。 “Matrix 是什麼？”尼奧不知道。 先知摩菲斯說：“沒有人能夠說明 Matrix 是什麼，你只有親自去看。”先知也不知道， 只能感覺。 影片裡 Matrix 是一種數字矩陣，無所不在而又不為人知。表面上它是人類生活的全部 內容，是最大的真實，是最堅固的實在，實際上卻是虛擬的程式世界， 是真實的模擬。它 控制了人類全部的生活，除非人類跳出其外，比如躲在靠近地心的錫安，否則很難擺脫其控 制。 尼奧面臨兩個選擇， 吃下藍色膠丸，繼續生活在 Matrix 裡，做 Matrix 的奴隸；或者吃 下紅色膠丸，有機會探求 Matrix 背後的真相。 財務的世界也是一種數字矩陣，一個商業世界裡的 Matrix。像尼奧一樣， 我希望能夠 穿過這些數字的表象， 去尋找數字背後的真相。 我看過一部電影， 名字很怪， 叫《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英文裡 Cuckoo’s Nest (杜鵑窩或者是布穀鳥窩）也指瘋人院， 所以也有人把它譯作《飛越瘋 人院》。 這部電影是個年輕人拍的，成本很低，獲得過 1975 年的奧斯卡 5 項大獎。在這部 電影裡，瑞契是一個暴君似的護士，她用鐵腕政策管理著很多精神病人。在安靜的精神病院 裡，病人們在護士的安排下有序地吃藥、打牌、聊天，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祥和。有一天，一 個新來的病人默克莫非打破了這一潭死水。他其實不是精神病人，而是因為被認為對社會有 潛在危害而被送到這裡來接受懲罰的犯人。在他看來，眼前的這一切都是變態的，都需要改 變；而在護士瑞契小姐看來，這裡唯一的病人是新進來的默克莫非。漸漸地，正常的生活開 始被打亂了。一場對抗在默克莫非和護士們之間展開，而病人們也開始慢慢甦醒了。最終病 人們紛紛衝出了瘋人院，而執法者四處搜捕病人，瘋人院終將回復昔日的平靜。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就像默克莫非一樣闖入了財務的數字世界。因為財務， 我的人格分 裂。我的大部分時間在Excel格式的業績彙報、SAP系統的財務數字、和Essbase的資料探勘 之間度過。很久以來， 我就發現人在數字的世界裡浸潤久了後，對於數字的感情就像對於 鴉片一樣容易上癮。 真實的世界逐漸淡出， 數字開始取代一切， 甚至人格也被數字化了， 就像人們所說的：你做什麼你就是什麼 (You are what you do.)。 數字不再只是反映現實，數字甚至在創造現實。我已經無意識地以財務的眼光來看待整 個世界了。似乎凡事都與財務有關，人類的所有關係都體現在借貸之間，整個世界就是一張 碩大無朋的資產負債表。就像絮絮叨叨的伍迪·艾倫的電影一樣, 整個紐約在他眼裡看來就 是一個不合時宜的黑色幽默。

　　我試圖努力在這種正常與非正常之間尋找平衡。 當這種平衡找不到時，常會感覺困惑 甚至痛苦。北京的後海邊住著一些老人，飽經滄桑， 經歷過很多事。 有一天， 有個年輕 人問一個剃頭的老人： “大爺， 您說這幸福是什麼？” 老人回答道：“想通了， 就是幸 福； 想不通， 就是不幸福。”英文裡有兩個詞， 一個叫“Think Over” ，就是“反覆地 想”， 另一個叫“Think Through”， 就是“想穿”、“想透”、“想通”的意思。 只是“Think Over”，在現象堆裡徘徊，帶來的一定是煩惱，“Think Over”眼中看到的只是河床的彎道， 只有“Think Through”才有可能看明白河流的運動。 我努力強迫自己去想穿、想透那些讓 人一下子想不通的有關財務的事， 透過現象去發現一些內在的規律，去尋找財務裡的智慧。 這就是寫這本書的目的。這不是一本財務的教科書，也不是一本電影的鑑賞書。這是一 本試圖通過財務思考探求財務智慧的書。也許這種智慧壓根找不到，但是我想追尋智慧的過 程本身也算是一種智慧。這本書的內容包括了公司財務管理的主要方面，除了想透基本的財 務概念和原則之外， 這些在我看來如同財務的 DNA 一樣重要，還包括如何分析和管理這 些財務概念以及財務報表，如何利用財務思想管理商業風險，如何實現財務在企業裡的價值， 以及財務智慧的四層境界。這本書也許不能讓你學習到更多的有關“術”方面的知識或技巧， 但是能夠使你領悟一些更有意義的財務意識和財務智慧， 悟到一些財務之“道”。 財務講述的是一段商業的故事，這與電影的性質相似。我希望通過通俗的電影故事來解 釋抽象的財務思維和概念， 彷彿坐在電影院裡， 手捧一大桶爆玉米花和一大杯冰凍可樂， 希望藉此能帶給讀者以閱讀的愉悅。儘管書中每一章節的內容互相關聯，但是為了閱讀方便， 又相對獨立，你可以從任一章節拿起看，也可以在任一章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