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陷在網貸沼澤中,掙扎求生的年輕人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希望回到第一次下載網貸App的那一天,狠狠的扇自己一耳光,從一開始就堵住這個無底洞……”說到網貸對自己生活的影響,陸凱悔不當初。
“無門檻、低息、秒貸”“不上徵信,只要有身份證就可以貸”,網貸平臺的廣告語如此輕描淡寫卻又引人注目,挑動著每一個為錢所困的年輕人,年輕人及時享樂的消費觀,透支著當代年輕人本就乾癟的錢包,於是乎門檻極低的網貸成為了享受生活的“捷徑”。
據2019年《中國消費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顯示,在中國年輕人中,總體信貸產品的滲透率已經達到86.6%,中國年輕人實質負債人群約佔整體年輕人的44.5%,在90後一代的身上,人均負債已經高達12萬!
這些數字背後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很多年輕人負債的原因並不是房子、車子這些生活壓力,而僅僅是為了購買奢侈品、給遊戲充值、酒吧消費......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隨隨便便就能過上“高品質”的生活,不需要刻苦讀書,也不需要熬夜加班,依然可以在“付款”時瀟灑的兩手一揮,物質需求輕易地就被滿足了。
在這些看似“大手筆”、“瀟灑”消費的背後,到底隱藏著多少被網貸折磨的“痛不欲生”?
3個人,3個故事,各有各的不幸
01、來錢太快太容易,迷失於紙醉金迷
“每天都在想著怎麼還錢,吃不下睡不好,成績一落千丈”,2年的時間,陸凱從一個積極向上的大學生,變成困在網貸牢籠的“失意人”。
最初陸凱只是為了資金週轉。“大二的時候,宿舍鋪天蓋地都是掃樓發的校園貸傳單,剛開始沒想著碰,有一次因為生活費週轉不開,抱著試一下的態度下載了某網貸App,借了五千,想著分十二期還沒有什麼壓力,電子版的借貸合同都沒看就點了確認,沒超過1小時錢就到賬了,沒想到這竟然是噩夢的開始。”
銀行卡突然到的“鉅款”讓陸凱又驚又喜:居然真的只憑身份證就借到這麼多的錢,不用找同學和父母開口借錢或要錢,而且比自己做兼職攢錢快太多了。“錢多了,消費也就大膽了,拿到錢第一時間就給自己買了心心念念許久的球鞋,然後又請舍友們下了館子”。陸凱承認,錢來得太快太容易,反而沒有學會珍惜,而是養成了揮霍的毛病。就這樣,五千塊錢在半個月之內被揮霍一空。
很快,第一期還款時間到了,嚐到第一次網貸的“甜頭”,陸凱開始在別的平臺借款。本來打算用新平臺的錢去還第一個平臺的錢,但只還了一期之後,剩下的錢又被陸凱拿去消費一空……就這樣他開始了以貸養貸、拆東牆補西牆的生活。
“網貸平臺利息很高,很快,父母給的生活費和找同學借錢還款已經無法彌補利滾利的大窟窿。我仔細算了一下,2年的時間,一共借了二十多個平臺,共欠款超過10萬!自己實際到手一共不到6萬!” 承受著巨大的經濟壓力,每天都在想著如何還錢的陸凱成績一落千丈,多項科目掛科。
對於自己的困局,陸凱一直不敢和父母坦白,覺得愧對父母這些年對自己的付出和期待。但他最終還是放下了面子,截止發稿,陸凱已向父母坦白,父母用積蓄將絕大部分平臺欠款還完,拯救了一個站在懸崖邊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02、走出校園,感受來自社會的“鞭打”
第二個故事來自出入社會的李健,他去年剛畢業,目前在北京某創業公司上班,月薪八千,目前網貸負債5萬+。
說到為何借網貸,李健很是無奈,“剛畢業離開校園,租房、找工作這些都需要花錢,生活成本陡增,自己家裡並不富裕,為了讓父母不擔心,我拒絕讓父母在畢業後給生活費。但房租一個月三千,剛開始沒有找到工作,在第二個月交房租時,實在拿不出錢,於是借了網貸,最後生活卻離不開網貸了。”
圖源:網路
在李健的手機裡,微信和支付寶餘額加起來不超過100塊錢,網貸App有14個之多。這些小額貸款從1000元至8000元不等,有的賬單被分期再分期,利息也是一層套一層的往上疊加。
“剛畢業找不到工作,沒有收入,靠著網貸的錢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消費地點也僅侷限於出租房附近的網咖以及幾家經常去吃的小吃店。”回想起那段日子,李健顯得有些後悔,“也不知道那段時間在想什麼?每隔三四天就有一個平臺要還款,自己居然還能安心的去網咖打遊戲……還款時間到,就一個平臺借一點,先把要還的平臺還了,再把還進去的錢又借出來,又去吃喝玩樂,導致窟窿越滾越大。”
現在的李健,還未向父母坦白網貸一事,依然在承受著網貸帶來的巨大經濟壓力和心理壓力。“馬上就要發工資,但交完房租剩下的錢還不夠還錢,吃飯只能靠花唄,現在就寄希望於專案獎金能多發一點,也不知道能不能發出來”。
“回想第一次借網貸的那天,烏雲密佈,下著雨,冥冥中似乎暗示著什麼……”李健看著窗外,陷入沉思。
03、25歲姑娘,因網貸弒母
相比起前兩則故事來說,最近的一條新聞更是讓人心痛不已。一位25歲的姑娘因為網貸最終弒母,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惡劣社會影響。
因無力償還網貸欠款,這位25歲的女孩欲自殺,又擔心死後母親無法承受,遂殺害了母親。三天後,逃到大連嘗試自殺未果被捕。最終法院判決她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依然是網貸,依然是拆東牆補西牆的以貸養貸,面對不停地催收電話和簡訊,通訊錄被爆之後親人、朋友和同事的質疑,這位女孩絕望的走上了這條極端的道路。
實際上,在我們身邊,深陷網貸的人並不在少數。在黑貓投訴平臺,關於網貸的投訴多達37233條,足以可見和上述三位欠債人有類似經歷的人還有很多。絕大多數年輕人因為短暫的經濟緊張和不成熟的消費觀走上網貸的道路,最終在網貸的沼澤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幫凶”:隨處可見的低俗借貸廣告
每個深陷網貸旋渦的人,或許借錢的初衷各異,但背後都是那些靠著煽動他人慾望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的資本。從最開始的大學校園掃樓傳單,到現在短視訊平臺隨處可見的低俗借貸廣告,網貸平臺“吸血”的步伐從未停止。
“空姐,能開下窗戶嗎?我媽暈機了!”在眾多旅客對第一次坐飛機的主人公嗤之以鼻時,一位正派模樣的同機乘客挺身而出,聲稱出錢為老人升艙,但只是接過主人公的手機,為他辦理了15萬元的網貸……這樣無厘頭且狗血的借貸廣告在短視訊平臺屢見不鮮。“女性拜金”“貧富差距”“城鄉差異”……凡是能刺激網民情緒的,都拿來營銷話題。挑動對立、製造焦慮、縱容慾望……只要能吸引網路流量,就可以不擇手段。
更可怕的是,這些精準投放的廣告,可能吸引眾多不具備還貸能力的使用者通過借貸超前超額消費,最終禍害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
律師解讀:網貸還款勿盲目,維權需團結和果敢
對於網貸中存在的諸多問題,新浪科技諮詢了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刑事部主任王貝貝律師。王貝貝律師表示,年輕人在借網貸之前,需要清楚哪些網貸是非法的。簡單來說,網貸利率不得超過合同成立時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的四倍,超過就是高利貸,超過部分不受法律保護。對於這樣的高利貸平臺,王律師的建議是避而遠之,即便經濟再困難也千萬不能碰,除了極高的利息讓借款人難以承受,高利貸出借平臺幾乎都涉及違法放貸,手續不齊,導致經濟糾紛後維權極度困難。
對於網貸平臺常見的“砍頭息”或者服務費等套路,王貝貝律師表示,網際網路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釋出的《關於規範整頓“現金貸”業務的通知》明確禁止從借貸本金中先行扣除利息、手續費、管理費、保證金,以及設定高額逾期利息、滯納金、罰息等。“如果網貸平臺不是在貸款本金中扣除所謂的手續費,只是在正常範圍內收取一定的服務手續費作為其提供網貸服務的報酬,其行為本身無可厚非的,但如果網貸平臺以收取手續費的名義行砍頭息之實,即手續費實質上是出借人收取,則是一種變相的砍頭息,同樣增加了借款人本不應承擔的負擔,因此本質為“砍頭息”的手續費在法律上也是不予支援的。”
“如果借了高利網貸,在還款的時候可以只還本金以及不超過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四倍的部分,超過部分法院不予支援,不必根據與平臺所籤的違法合同去全額還款”,王貝貝律師表示,對於那些準備償還網貸“上岸”的年輕人,還款時切勿盲目,在法律允許範圍內去找平臺協商,儘量減少自己的損失。
最後,王貝貝律師表示網貸受害者們維權一定要團結一心,共同收集證據和分擔出庭等維權步驟,維權成功的概率會大大增加;受害者們一定要向正確的有關部門舉報與申訴,目前國家已經意識到非法網貸的嚴重性,負責的各部門都會重視相應的舉報資訊;投訴時重心不必落在自己還貸困難的窘態上,要明確自己是在維護合法權益,而非逃避債務,否則對維權不利。
國家重拳出擊整治不良網貸,多地P2P網貸實現清零
2月27日,銀保監會發布通知強調網際網路貸款監管再升級;
2月4日,天津表示P2P網貸風險機構實現出清,網際網路貸款亂象得到進一步遏制;
1月24日,廣東表示全部清退707家P2P網貸機構;
12月4日,上海宣佈第一批宣告清盤退出且存量已結清P2P網貸機構達146家;
早些時候,上海麥子金服宣佈被查,“P2P第一股”宜人貸宣佈關停剝離……
在過去幾年的金融實踐中,不少P2P網路借貸的“爆雷”,給金融系統帶來了巨大的風險衝擊,也使得部分金融消費者遭遇財產損失。面對網貸這樣涉眾性強,且風險因素複雜交織的新金融業態,國家金融監管做到了有力及時。在監管重拳下,網貸存量風險明顯下降,去年11月27日,銀保監會首席律師劉福壽表示,全國實際運營的P2P網貸機構,由高峰時期的約5000家逐漸壓降,到2020年11月中旬完全歸零。
對於“負債者聯盟”的人來說,這些訊息猶如及時雨,滋潤了早已被網貸折磨已久的內心。雖然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欠下的錢依然要還,但撥開烏雲看見陽光的那天即將到來。
寫在最後
此前熱映的電影《神奇女俠2》中許願石片段告訴了我們一個很深刻的道理:當你希望不勞而獲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就需要拿出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交換。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網貸換來的一時爽,你付出的可能是父母的希冀、朋友的失望以及工作生活中的各種不順利。曾經夢想過上“不將就的生活”,到最後發現,不但沒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反而落得一地雞毛。
網貸的這筆賬,不難算。
(文中採訪物件陸凱、李健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