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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海明威的存在主義宗教意識——存在主義虛無主義。註:部分觀點個人不贊同

基本 -c 完成 根基 繼承 鬥牛 公司 環境 行動

1. 引論

美國學者斯通貝克認為:“批評家的責任就在於從他的文學作品中找出宗教因素。”(鄒溱1995:26)具體到海明威的宗教觀,斯通貝克指出:“從海明威最初的作品到他最後的小說,無不具有宗教的基調和深刻的天主教根源,而迄今為止所有的海明威傳記作家都忽略了這點,甚至連公認的海明威專家貝克也不例外。因為他們的傳記都未能充分解釋海明威的宗教傾向和精神生活。”(鄒溱1998:178)斯通貝克的話語有失偏頗,因為海明威少年時期的宗教活動的確在某些海明威傳記作家的作品中反映出來。不過斯通貝克的話也引起了評論界對海明威作品中的宗教意識的特殊註意。海明威的宗教意識是動態變化的,而且與存在主義的思想結合在一起,這種獨特的宗教思想與作家少年時期的宗教熏陶以及“一戰”對其影響不無關系。

2.“一戰”前後海明威的宗教信仰

海明威的少年時期是在奧克帕克鎮度過的,這是一個宗教氣氛濃郁的市鎮,幼年的海明威自然就受到宗教的熏陶。海明威家是一個篤信宗教的家庭,他一出生就在奧克帕克鎮教堂受洗,也從小就習慣於跪在母親身邊陪著做禱告。海明威12歲時參加過教堂唱詩班活動,18歲時在中學畢業典禮上和同學們一起唱過聖歌。《舊約全書》是海明威兒童時代的必讀物,在聖經的哺育下漸漸長大的他在成年後曾經宣稱,他“是靠閱讀《聖經》學習寫作的,主要是《舊約全書。”(辛格1983:19)海明威的父母親對海明威的宗教影響尤其值得一提。在海明威出生3個月後的一天,父母給孩子舉行了洗禮儀式。面對施過洗禮的兒子海明威,母親格雷絲虔敬地在日記中寫道,孩子“已奉獻給主,從此便是萬能上帝最忠實的信徒”。(貝克1995:5 )格雷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懂點文藝,篤信耶穌。海明威的父親對孩子宗教信仰的要求尤為嚴格。他要求孩子們星期天必須停止任何娛樂活動,到教堂虔誠地做禮拜。在海明威14歲的一天,他曾為做禮拜時表現不好而被迫向父親寫過悔過書。雖然海明威對父母親的要求有過叛逆行為,但象當時在西方長大的任何同齡人一樣,他還是帶著宗教的熏陶安全渡過了兒童和青春期。成年後的海明威離開了家鄉奧克帕克鎮,但他曾多次向父母發誓他是一名合格的基督徒。1918年,海明威在給母親格雷絲的一封信中這樣說:“不要擔心我不是一個好教徒……我仍一如既往,每夜必做祈禱。”(邁耶斯1990:5)

然而,海明威卻沒有像他給母親信中寫的那樣,做一個每夜必祈禱的虔誠基督徒。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炮火炸傷了海明威的肉體下部,也摧毀了他少年時代的基督教信仰。1918年,在美國政府“神聖”、“光榮”、“消滅一切戰爭的戰爭”等口號的蠱惑下,年僅19歲的海明威帶著年輕人的夢想和沖動,參加了這次戰爭。關於“一戰”的慘烈,海明威曾在以後的回憶錄中說它是“地球上前所未有的最大規模、最兇殘、指揮最糟糕的屠殺”(董衡巽1985:51)。經歷了肉體下部創傷的海明威,自然不再相信美國政府那“神聖”、“光榮”的鬼話。相反,在戰場上親眼目睹戰爭中人的無意義、無價值的死亡,成為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誠然,戰爭給他帶來過初次的刺激,也曾為他贏得過戰地醫院一位護士的愛情,甚至在回國後還一度被授予英雄的桂冠而受到熱烈的歡迎。但是,短暫的輝煌和狂熱過後,海明威和大多數參加過這場戰爭的美國青年一樣,意識到這一切不過是浮華和欺騙。尤其令他憤怒的是,在戰地醫院,海明威經歷了與那位護士初戀的激動和甜蜜;回國後,他卻飽嘗了被拋棄的綿綿無盡的痛苦。美好的夢想被這場戰爭無情地撕碎,女人情感的多變也使海明威對人生的虛無感到悲觀。作為美國人,他們的厭戰情緒比別國人民多了一層內容,那就是他們覺得自己是受騙而被卷入了一場不屬於他們的戰爭。

存在主義大師薩特宣稱:“存在先於本質”( 薩特1988:8),即人在存在之前,沒有任何絕對的、永恒的真理,沒有固定的道德標準和行為規範。陀斯妥耶夫斯也說過:“如果上帝不存在,什麽事情都將是允許的。”(史誌康1998:231)這對存在主義來說便是起點。沒有了上帝,人類失去了外在和內在的依靠和參照,因而一方面人類變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另一方面人類只有依靠自己,必須創造自己的世界,承擔自己的一切責任。這種“上帝不存在”的起點在海明威那兒便是“所有價值的不存在”,包括宗教價值。人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存在選擇自己的宗教信仰。海明威曾經給自己的第四任妻子瑪麗的父親寫過一封信,講述他對宗教的擯棄經歷。1918年在戰場上受傷之後,海明威害怕死亡,相信祈禱會獲得救贖,於是對宗教十分篤信。然而在1944年的戰場上,雖然海明威沒有向上帝祈禱過一次,卻仍然化險為夷。海明威由此認為宗教其實是無用的。這表明,在宗教問題上,海明威頗象一個存在主義的宗教實用者。他的第一次婚姻是按照清教儀式舉行的。1926年前後,海明威因為婚姻危機而陷入痛苦的猶豫不決之中。他還沒有與第一任妻子哈德莉擺脫婚姻關系,就與情人保利娜同居了。但根據基督教義,背叛婚姻是要受到上帝的懲罰的,於是海明威感到愧疚和不安。但是天主教教義卻與基督教截然不同,它不但能夠正視人類所遭受的苦難,而且也寬恕人類為擺脫痛苦而犯下的罪惡。為了擺脫精神的痛苦,海明威接受了天主教信仰。他與信仰基督教的妻子哈德莉離了婚,按照天主教的禮儀和保利娜完成了第二次婚禮。海明威是因為想擺脫內心的痛苦而實用主義地信仰天主教的,這就決定他無法始終如一地對這一宗教虔誠地信仰。傳記作家庫爾特·辛格曾經對於海明威一生的這種存在主義宗教情感的矛盾性有過形象的闡述:“海明威出生在一個公理會教友的家庭,後來改信了天主教……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履行義務的天主教徒,而是一個泛神論者和折衷主義者。”(辛格1983: 173 )海明威的這種存在主義宗教經歷,在他的《太陽照樣升起》中不可避免地反映了出來。例如當有人問到主人公傑克的宗教信仰時,他這樣回答:“我有些害臊,為自己是個糟糕透頂的天主教徒而懊悔,但是,我意識到我自己對此毫無辦法……不管怎麽說天主教還是一種偉大的宗教,但願我有虔敬之心”。(海明威1984:432) 這些話表明傑克對宗教的不即不離的遊離態度,同時它也是海明威本人矛盾復雜的宗教情感的真實反映。

3。海明威存在主義宗教觀與虛無主義哲學觀的統一性

在存在主義哲學家看來,存在似乎就是合理的,而這種合理性不是以存在的真理性為依據,這就必然導致存在主義在本質上是悲觀的虛無主義。德國唯意誌主義創始人叔本華從生存意誌出發,創立了非理性主義的悲觀人生哲學。叔本華認為,“意誌既然是自在之物,是這世界內在的涵蘊和本質的東西;而生命,這可見的世界,現象,又都只是反映意誌的影子;那麽現象就會不可分離地伴隨意誌……”(叔本華1983:377)。生存意誌既然是生命的本質,那就決定人生必然是痛苦、徒勞和虛無的。因為意誌的本質不是理性的真理,而是盲目的欲望和永不休止的沖動,欲望得不到滿足必然導致意誌的痛苦。在意誌的支配下,即使一種欲望得到了滿足,它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對前一欲望實現的空虛感和對新一種欲望的渴求。所以,“一切生命,在其本質上皆為痛苦”。“生存所具有的全部形式,都在向我們展示著生存之空虛”。正是在這種痛苦和空虛中,叔本華度過了自己的一生。尼采是叔本華的學生,繼承了老師的唯意誌論並發展了他的虛無主義思想。在《快樂的知識》一書中,尼采以寓言的形式宣稱:“上帝死了!上帝真的死了!”(尼采2007:139)隨著“上帝死了”,人類也陷入絕對的虛無境地,世界成為荒漠,人類成為碎片。因此,人類如果想“復活”,就必須依賴於他們的自我超越,用尼采的話說,就必須成為 “超人”。 在尼采看來,“存在”是一種選擇,人類只能憑借“強力意誌”或“存在的勇氣”而不是憑借理性才能在這虛無的世界生存下去。

戰後生活在法國巴黎的海明威,其潛意識中的存在主義式的宗教意識,勢必要與薩特、叔本華和尼采為代表的存在主義哲學觀結合在一起。正如約翰·基林格在《海明威與死神:存在主義的一個故事》中所言:“不是因為存在主義哲學對他有直接的影響,而是因為海明威和存在主義者都是他們共同環境———20世紀這一災難深重、戰痕累累世界的產物。” (董衡巽1980: 290)。此時的海明威在創作中把重點放在了人的本質不可避免的悲劇性上面,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沾染著悲觀主義和虛無主義的色彩。虛無、死亡、暴力和荒誕成了海明威作品的主題,而這些主題又總是與其宗教意識緊密地聯系起來。雖然海明威曾經因為婚姻問題背棄了基督教,但基督教義中的人生苦難意識與海明威所處時代的存在主義思想仍是不謀而合的。據《舊約全書》記載,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因為背離上帝“禁食禁果”的規定而犯下原罪。罪當受罰,因此人類的始祖被上帝逐出伊甸園,從此開始了大地上的艱難生活,也就是說,人類的肉體生命成為一系列受苦受難的存在。作為宇宙的創造者和統治者,上帝可以支配一切生命的存在,並昭示其絕對的權威和榮耀。人類如果離開上帝的根基,他們的一切生命皆為虛無。為了讓人類永遠處於虛無的狀態,上帝又總是通過人類的罪性而使他們不斷地受難和毀滅。因此,人生即痛苦,存在即虛無。海明威的人生經歷和宗教信仰歷程與戰後存在主義的哲學觀不謀而合,海明威的主要作品也旨在向世人展示人生的虛無和不幸。正如意大利評論家納米·達哥斯蒂諾說:“從《在我們的時代裏》到《老人與海》,海明威對現實的基本態度沒有改變。人生是一場孤獨的鬥爭,是行動的拚死的激情,在它背後意識不到任何意義或理由。人生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說明、被改善或被挽救,也不能真正提出或解決什麽問題。”(董衡巽1980: 290)

4。海明威主要小說中的存在主義宗教意識

《太陽照樣升起》是海明威的第一部引起評論界廣泛關註的長篇小說,扉頁上的一則題記直接引自《舊約·傳道書》:“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太陽出來,太陽落下,急歸所出之地……”。這個題記表明,海明威是受聖經影響的,而且是把它與尼采的虛無主義暗暗聯系在一起。它暗示人類不可避免地生活在虛無的命運之中,雖然勇氣可以抗擊生命的虛無,但終歸無法改變人類的孤獨命運。小說描寫一批美國青年“一戰”後在法國巴黎的迷茫生活。如果沒有第一次世界大戰,這些美國青年可能早已步入社會,找到了體面的工作,組建了溫馨的家庭。但是,“一戰”的死亡炮火炸傷了他們的肉體,也摧毀了他們對西方傳統價值觀的信仰。他們漫無目的地漂泊於巴黎街頭,沈溺於聲色犬馬之中。他們被斯泰因夫人稱為“迷茫的一代”,而主人公傑克·巴恩斯是這個群體的代表人物。傑克曾經是個新聞記者,懷著英雄主義的夢想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在戰爭中,傑克的肉體下部受到重傷,失去了男子漢的性功能,因此戰後他對人生感到仿徨、迷惘、失望。來到巴黎後,傑克愛上了一個漂亮的英國女人勃萊特·阿希利。阿希利的人生也同樣不幸。她的第一位丈夫死於“一戰”的炮火,現在的未婚夫邁克·坎貝爾患了“一戰”恐懼癥,以虐待阿希利為樂。由於肉體下部的創傷,傑克雖然深愛這位女人,但無法與之進行靈魂與肉體的結合。為了尋求生活的刺激,阿希利也背著傑克與別的男人偷情,包括勾引傑克的好友羅伯特·科恩。科恩雖然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其猶太人的身份也使他在戰後的巴黎倍感尷尬。面對人生的空虛和無聊,傑克只能沈醉於酒館之中,或同科恩、阿希利的未婚夫邁克·坎貝爾等到塞納河畔看日出、釣魚,到西班牙看鬥牛。在西班牙鬥牛節上,鬥牛士羅梅羅的硬漢風格和精湛的鬥牛技藝深刻地震撼了傑克,使其鼓足勇氣進行人生的抗爭。他努力尋找合適的工作,並對生活承擔責任。面對阿希利的情感背叛,他默默地忍受,因為他知道自己肉體下部的創傷使其無法給予阿希利所希望的性-愛。他甚至幫助阿希利去追求鬥牛士羅梅羅。但是,他的隱忍和抗爭還是以失敗而告終了。小說中的其他人物的命運也是如此,例如阿希利的未婚夫邁克。自從當了“一戰”的逃兵以後,他就患上了“戰爭恐懼癥”。他在巴黎的存在已經不是出於任何目的,不是為了擺脫戰爭的恐懼,也不是逃避人生的孤獨和痛苦。總之,他淪落為“存在”中的“虛無”。之所以會是這樣的結局,是因為“一戰”打破了他們傳統的價值觀和人生理念,使他們放棄了傳統的基督教信仰,而成為宗教上的存在實用主義者和行為上的享樂主義者。所以,這些人失去了生活的根基,終日飄蕩在無垠的虛無之中,成了 “和土地失去了聯系”的流亡者。他們 “誰也不知道要幹什麽”,也不知道人生的終點在哪裏。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酒精的麻醉和調情的歡樂中忘卻“人間地獄般的痛苦”。小說似乎是在告訴人們:生命是一場虛空。在談到《太陽照樣升起》的主題時,海明威這樣說道:“我寫的這些人物是頹唐的、空虛的、垮掉的——我是企圖從這個角度去表現他們。”(董衡巽1980: 350 )

《永別了,武器》是海明威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也是他的代表作。這部小說表現的主題既是對武器的永別,即“反戰”,也是主人公對基督教信仰的永別,即信仰的破滅。這種對上帝信仰破滅的主題集中體現在主人公弗雷德裏克·亨利與神父的信仰轉變方面。隨軍神父是虔誠的基督徒,畢生致力於侍奉上帝,宣揚基督之愛。他認為,只有人類對基督有了真愛,他們才能夠為基督做事,為他犧牲。對於神父所宣揚的基督之愛,亨利起初的態度是不置可否。當虔誠的神父受到軍官們的戲弄時,亨利雖然不介入令神父難堪的低級下流玩笑,但也不去幫助神父擺脫難堪的困境。在部隊休假期間,神父友好地邀請亨利到自己的家鄉去度假,但被亨利善意地拒絕了。這表明,亨利與宗教保持著一種不即不離的態度,既不象其他軍官那樣棄神,也不與宗教親近。在休假的這段時間內,亨利去到一些大城市旅遊,並在這些城市的妓院裏嫖妓。亨利真正親近基督教,是在他受傷並在戰地醫院愛上女護士凱瑟琳以後。他認為,正是基督之愛,使他在受傷的極度痛苦中找到了一個天使般的愛人。因此,傷痛愈合後的亨利返回營地,主動拜訪神父,甚至還制止雷那蒂醫生對神父進行戲謔。這種戲劇化的轉變表明,亨利的宗教觀是實用主義的,他是因自身境遇的好轉而相信那是上帝的恩惠,從而接受了以神父為代表的基督之愛的宗教觀。然而,戰爭的殘酷和凱薩琳的死卻使亨利最終完全拒絕了神父以及他對上帝的那種信奉。面對心愛的妻子的難產,亨利學起神父的樣子,祈禱凱瑟琳母子安全。“哦,上帝啊,求求你別讓她死。只求你別讓她死,我什麽都答應。親愛的上帝,求求你,求求你別讓她死……”很顯然,亨利的這種禱語活脫脫地暴露出人與上帝之間的實用主義的交易:你滿足我的訴求,我也將信仰你。然而,正如戰爭不會因為神父的祈禱而終止一樣,凱瑟琳也沒有因為亨利的祈禱而幸免於難。通過這次禱告,亨利徹悟到宗教信仰沒有任何好處,上帝只不過是一個虛無的存在。上帝既不能滿足神父讓戰爭終止的祈求,又無法拯救自己心愛的妻子。即使上帝是存在的,那他也是自私的,他只索取人類的信仰,而不給人類以救贖的回報。上帝永恒的自私導致了人類的自私,於是才有世間的戰爭和死亡。就這樣,隨著凱薩琳的死,亨利對宗教的信仰徹底破滅了。

《喪鐘為誰而嗚》是海明威的另一部著名的戰爭小說,通過這部小說中的死亡描寫,海明威再次表達了對上帝的質疑。這種對上帝的質疑甚至在小說的題目中也表現了出來。《喪鐘為誰而鳴》這個書名出自英國神學家及詩人約翰·多恩的一篇祈禱文:“……任何人的死亡都會減少我的生命,因為我包孕於人類之中,所以永遠別叫人去打聽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而嗚。”(楊周翰1985: 108)多恩的祈禱文意在告訴世人:由於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犯了“偷食禁果”的原罪,人類的後代要經歷一個受難除罪的歷程。人類的受難越充分,其罪孽也就越能徹底被清除,人類也就離天堂越近,而長鳴的鐘聲就是不斷在警示人類。但是,在上帝缺失的虛無主義世界,人類的受難似乎並不能將人類的罪惡除盡,將人類帶入天堂。人類的受難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喪鐘為誰而鳴》講述的是西班牙內戰時期的荒誕故事。西班牙內戰的起因源自於天主教會的腐敗,“人民已跟教會疏遠,因為教會和政府合而為一,而政府一直是腐敗的”。(海明威1999:441)為此,激進的西班牙革命者發起反教權運動,摧毀大量的教堂,殺死大批的牧師。誠然,革命者的行為使得天主在“人間的身體”被徹底摧毀,但同時也破壞了那些真正的教徒對宗教的虔誠信仰,這其中就包括給遊擊隊當向導的安塞爾莫老人。在這個革命與戰爭的動蕩世界,教徒們的宗教信仰非但不能幫助他們擺脫人生的困境,反而會給他們帶來厄運。例如,敵方的一名騎兵佩戴著一枚聖心標誌,以期望聖母能夠保護自己免於槍彈的射擊。而這個聖心標誌戲劇性地成了喬丹瞄準的絕好參照。同樣,青年遊擊隊員華金雖然對共和國懷有強烈的熱情,但還是割不斷對天主教的信仰,在向聖母禱告的時候,竟然被 “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貝侖多中尉開槍打死。在這個存在主義的荒誕世界,主人公喬丹和他的戀人瑪麗婭都是受難者。瑪麗亞跟天主教中聖女瑪利亞的名字相同,她有著金黃色的頭發,豐滿的乳房像“兩座小山丘”。這個純潔的姑娘,象征著美麗的西班牙大地。但是在血雨腥風的西班牙內戰中,她的父母被法西斯暴徒殺死,她自己也遭受了暴徒們的強奸和蹂躪。她的被強暴象征著自己的祖國 “純潔的西班牙”的被蹂躪。雖然她跟喬丹的結合喚起了喬丹的使命感,但在這個荒誕的世界裏,喬丹的勇敢也失去了正面的意義。在小說中,喬丹炸橋已經失去了意義,對戰局不可能起到什麽作用。另外,遊擊隊上層也令他失望。喬丹是在炸橋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的情況下自覺承擔起獻身的責任的。但他的獻身已經不是為了拯救世人,而僅僅是執行命令??一份與遊擊隊訂立的契約。這無疑是失卻信仰的現代人類的一次荒誕的獻祭。

5.結論

由於家庭環境的影響,少年時期的海明威與基督宗教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這種關系曾經深刻地影響了海明威的創作。另一方面,由於“一戰”的殘酷經歷,海明威放棄了對基督教上帝的信仰,甚至對基督教出言不遜:“我從來沒有碰見過上帝,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能讀書。如果他必須會見一位作家的話,人們大概會選送一些作品節錄和摘要讓他看看。”(辛格1983: 14-15)這種對上帝的懷疑和否定使海明威在生活方面奉行實用主義宗教,例如為了與第二個女人結婚改信天主教。在哲學信仰方面,是存在主義的宗教觀,將虛偽、孤獨、痛苦和死亡作為他的作品要表現的主題。這種存在主義的宗教主題不僅反映在作品的命名、宗教話語和宗教意象等表面層次,而且更深層地表現在作品的人物和主題方面。可以說,海明威的作品中的死亡意識和他的所謂的“準則英雄”無不與它的存在主義宗教觀連在一起。只有揭示出海明威的這種存在主義的宗教觀,我們才能更深刻地理解海明威的作品內涵。

註釋

[1]鄒溱.近年國外海明威研究評述[J],國外文學, 1995, (1)

[2]鄒溱. 從海明威的傳記看影響傳記作品的若幹因素[M], 觀海登山集 ,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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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卡洛斯·貝克. 迷惘者的一生·海明威傳[M],林基海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1995

[5] 傑弗裏·邁耶斯. 海明威傳[M],蕭耀先譯,中國卓越出版公司,1990

[6] 董衡巽.海明威談創作[M] 北京:三聯書店,1985

[7] 讓·保羅·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M],上海譯文出版社

[8] 史誌康. 美國文學背景概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8:231.

[9] 海明威. 太陽照樣升起[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

[10]叔本華.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11] 尼采.快樂的科學[M],黃明嘉譯,漓江出版社,2007

[12]董衡巽: 海明威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13] 楊周翰.十七世紀英國文學[M],北京大學出版杜,1985

[14] 海明威.喪鐘為誰而鳴〔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本文原載《廣西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

論海明威的存在主義宗教意識——存在主義虛無主義。註:部分觀點個人不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