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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未刪減全文

首發|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未刪減全文
原創: 「羅輯思維」 羅輯思維 今天

2018年12月31日20:30,深圳“春繭”體育館,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如約而至。

羅胖曾發下大願望:跨年演講要連辦二十年。今年,是第四場,也是倒數第十七場。

在歷時四個小時的演講中,羅胖通過對過去一整年的回顧和未來的展望,連發“扎心五問”,最終揭示出——

比起普通人無法把控的大趨勢,真正能給所有人帶來機會,從細微處引發大變化的,恰恰是我們身邊的各種 “小趨勢”。

以下是未刪減演講全文,與你分享。

第一部分: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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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從9月22日正式開始準備今年的跨年演講。從那一天開始,我身邊有一些朋友就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他們說,看把你能的,還跨年演講,看你今年怎麼講。

感謝各位的信任,你們還來聽我講。

這裡是由7884名觀眾到場參與,深圳衛視、優酷全球直播,東風日產第七代天籟獨家冠名贊助的《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這是倒數第17場。你們又來了。歲月不饒人,你們確實沒有饒過歲月。

2018年,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時刻,是我聽到了一位船長的故事:

6月8日,這位船長駕駛著他的貨船“飛馬峰號”,從美國西雅圖出發,目標中國大連。

我想象了一下,假如我是他,在拔錨起航的那一刻,我覺得跟以往的每次出航並沒有什麼不同。我非常有力量感。

我駕駛的這艘龐然大物,7萬噸,船上的貨全是大豆,價值2000萬美元。在這艘船上,我就是國王,海洋是我的後花園,我制訂航海計劃,所有人都得聽我的。

更重要的是,我會感覺,我這艘船就是全球化的象徵。我的船東是摩根大通,船上掛著賴比瑞亞國旗,船上的大豆屬於阿姆斯特丹的農產品貿易公司,買家是中儲糧。我的這段航程是國際貿易大迴圈中的一個典型片段。一切都在我的掌控當中。

其實我們現在都知道這艘船是誰。我們還在網上為它喊過話:“加油吧,大豆君!”它是中美貿易摩擦中最有戲劇性的一個片段。兩個大國互相博弈,一會你加我關稅,一會我加你關稅。導致這麼一艘船亂了方寸,一會要奪命狂奔,一會要原地打轉。

這是7月9號到8月9號,大豆君“飛馬峰號”的航行圖,層層疊疊地畫圈,等待命運給它新的訊號。

這是2018年很多個體的一個縮影。等待訊號,個體命運好像不由自己做主。就像萬維鋼老師馬上要出的一本書的書名——《你有你的計劃,世界另有計劃》。

今年跨年演講的所在地——深圳,我很喜歡,它對我有非常特別的意義:《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幹完第一年,深圳衛視就來找我們談直播合作。到今年為止,已經合作了三年。跨年演講這個形態,之前電視上從來就沒見過。從這一件事,就能看出深圳這座城市的大膽創新和變革精神。我非常喜歡深圳人,一直站在時代的潮頭,用幾十年的時間,把這座城市,從一無所有,建設成今天的樣子。

2018年,深圳發生了多少大事啊。一些大公司幹著幹著突然遇到了危機,多少被公認有前途的行業,幹著幹著突然就遇到了拐點。甚至好多事和自己是咋乾的沒關係。

我們不操心行業和公司層面的事,就想想咱們自己。

我,一個靠譜白領,受過靠譜的教育,來到一座城市,加入一家有前途的公司。我買了房,成了家,是個典型的中產階級的樣子。在別人看起來,我是個體面人。我的臉上洋溢著自信,對於未來我有一整套規劃。但2018年過來之後,我多多少少感覺到,所有那些曾經看起來堅固牢靠的東西后面,現在都需要打一個問號: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以前,變化可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現在,變化可能成了生活本身。

前年的跨年演講,我們還在說有五隻黑天鵝。今年何止五隻黑天鵝?黑壓壓地飛過天空。

你想過沒有,黑天鵝指的是一個熟悉世界裡出現的意外情況,當黑天鵝一隻又一隻地從天上飛過的時候,也就不算什麼意外了。正如一句俏皮話說的,現在黑天鵝都快成家禽了——一切正在起變化,熟悉的世界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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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我們告別了很多曾經熟悉的人。

歌手桃樂絲、宜家創始人坎普拉德、國學大師饒宗頤、設計師紀梵希

科學家霍金、作家李敖、作家奈保爾、前聯合國祕書長安南

相聲演員常寶華和常貴田叔侄、小提琴家盛中國、評書藝術家單田芳

演員朱旭、科學家高錕、相聲演員師勝傑

主持人李詠、作家金庸、演員藍潔瑛、漫威之父斯坦·李

政治家老布什、科學家張首晟、作家二月河…… 

我們都曾經為他們哀悼過,時而還感慨:一個時代結束了。這種感慨在朋友圈裡如此密集,以至於有人說:2018年,時代結束了太多次。

但只要我們的情緒稍微平復一些,我們就應該意識到一個事實:其實並不是這一年故去的人特別多,而是我們這一代中國人,從40年前開始,才有機會知道很多人。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大眾媒體把他們推到了我們面前。他們成為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符號、原型、榜樣、介面和柺杖。所以今年他們的離場,才對我們有這麼大的衝擊。

我們並不是在告別誰,我們是在告別自己的一部分。他們曾經結隊成群、浩浩蕩蕩,他們曾經活色生香,陪伴我們這麼久,今天他們的生命開始從茂盛走到凋零。這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2018年,他們的離去提醒我們:我們必須習慣,這個世界抽換掉一些我們喜歡的、熟悉的東西。

所有正在看跨年演講的人,雖然我們歲數各不相同,但其實都是同一代中國人,也就是“改開一代”。如果你覺得2018年有很多複雜的情緒,那正說明了,改開一代終於從青春期走到成年禮。成年的滋味總是很複雜,熟悉的也許只能用來懷念,依賴的也許必須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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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40年中國最成功的公司之一——萬科,在2018年的一次大會上,會場只掛滿三個大字:“活下去!”雖然我不相信萬科真的會活不下去,但這確實是它對自己生存焦慮的樸素表達。

有人在社交媒體上轉發了這麼一句話:“2019年可能會是過去十年裡最差的一年,但卻是未來十年裡最好的一年。”我看到之後,就去問王興,他是美團的創始人,也是我見過的最有見識的人之一。我發微信問他:“請問你認可這個段子嗎?”王興只回了我一個詞:“no。”他不悲觀。坦白說,我也不悲觀。

跨年演講進行到第四年,我們越來越想清楚了跨年演講是為誰服務的:為做事的人服務。做事的人無所謂悲觀還是樂觀,我們只關心如何把事做好。

做事的人和不做事的人,有啥區別?

不做事的人經常討論一些抽象的問題:情感和理智哪個重要?理想和現實怎麼能平衡?遠方和苟且怎麼選擇?著眼未來和回到初心哪個更重要?你媽和我,你救誰?

就說最後這個問題,一個全世界男性共同面對的難題,叫“我·媽·水測試”。一個姑娘認真地問你:我和你媽同時掉到水裡,你先救誰?你就說這個問題,難不難?燒腦不燒腦?好答不好答?想不想死?

如果我們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你站岸上三天三夜,也得不出一個讓姑娘滿意的答案。但是如果她倆真掉水裡了,那問題就具體化了:是掉到游泳池裡,還是掉到海里了?你離誰近?誰會游泳?旁邊還有沒有別人……所有在岸上討論的假設馬上會具體為硬邦邦的現實,這時候選擇有什麼難的?你會立即作出反應。而且你還會發現,讓你做決定的那些因素,和你沒事瞎討論的那些因素沒什麼關係。

你看,做事的人和搞評論的人,完全在兩個世界。有些事情在做事的人面前,完全不難。

再舉一個例子。我們公司的脫不花,創業四年的同時,結了婚,還生了兩個孩子。所以,經常有人問她:作為一個女性創業者,怎麼平衡事業和家庭?這個問題,你抽象地擺在一個女性創業者面前,她是沒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的潛臺詞就是:你一個女性創業者要創業、顧家、養娃,根本搞不定。

但是,對於做事的人來說,對於脫不花來說,這個問題從來不會抽象地擺在她面前。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永遠是:下午五點,孩子發燒,是接著開公司例會,還是趕緊回家?那肯定是趕緊回家啊。晚上八點正在家裡吃飯,是陪家人吃完晚飯,還是回公司處理一個急事?對於創業者來說這還用選嗎?肯定回公司啊。如果她覺得最近陪孩子時間少了,那就專門抽出一天來陪孩子唄。

你看,真實的世界裡,並不存在抽象的兩難選擇。每時每刻,我們做事的人面對的就是一張時間表,就是這張時間表上具體的時間安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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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準備跨年演講的過程中,很多人跟我說:羅胖,我知道你是個樂觀主義者。今年那麼多人悲觀,你能不能借跨年演講,給大家鼓鼓勁,打打氣,說點樂觀的話?

我說:我是個創業者,你可能搞錯了樂觀在創業者心中真實的位置。樂觀是我們這批人的性格底色,不樂觀啥年頭都沒法做事。評論家們分析環境,有的人說悲觀,有的人說樂觀,這些分析,哪個我都聽,哪個我也不全信。我唯一關心的是,我手頭的事上具體的難處。

所以,說好說壞,都只能是我們做事的背景音。

這些難處,好年景未必更少,壞年景也未必更多。這句話你聽起來有點奇怪,薛兆豐老師打了個比方你一聽就懂:“巨集觀好壞就像全球平均氣溫,你要是關心人類的命運,平均氣溫有價值。但是你今天要出門辦個事,它真沒啥用。”

查理·芒格說了一句更精準的話:“巨集觀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微觀才是我們可以有所作為的。”

2018年是很難,但是我們做事的人都知道: 2018年難,哪一年不難?

你去問一個創業者,哪一個決策不是如履薄冰?

你去問一個醫生,哪一次診斷不是戰戰兢兢?

你去問一個設計師,哪一個甲方的要求是好伺候的?

你去問一個程式設計師,哪一個產品的需求是好實現的?

你去問一個老師,他帶的哪一屆班上沒有幾個難纏的孩子?

你來問問我,哪一年的跨年演講是好準備的?和今年這個年頭是什麼情況有關係麼?

對我們這些做事的人來說,什麼時候不難?難就不幹了嗎?對那些不做事的人來說,難不難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傘兵,傘兵,天生就是被包圍的。

一個做事的人,總要以某種方式確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羅曼·羅蘭有一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還仍然熱愛它”。

既然這個世界另有計劃,今晚就讓我們重做計劃。

第二部分:小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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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跨年演講,我們只關注個人的行動策略,關注大環境裡小個體的命運。就像詩人說的:“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關心你。”

過去幾十年,我們這一代人的行動策略是什麼?隨大流啊。就拿我自己來說,都說上大學重要,那就好好學;都說讀研究生重要,那我就接著考;都說大公司好,我就努力進500強。我們這一代人,只要身處在中國經濟發展的大趨勢中,跟著大趨勢走,基本不會有錯,整個國家發展的紅利人人有份。

過去幾十年,我們這一代人有一個底層思維模式:寧可被說成是豬,也一定要擠在風口。即使看到千軍萬馬,也一定要走上那座獨木橋。

感謝2018年,讓我們有機會反思。我們還能抓住某個大趨勢、隨大流、湊熱鬧,然後鯉魚跳龍門、一勞永逸嗎?我們還可以拿著一張通用的入場券,叩開某一個大門,然後從此躺著分享裡面的紅利嗎?2018年我們知道,那個時代再也不在了。

整整100天前,我們釋出了今年跨年演講的主題:小趨勢。對小趨勢最簡單的理解就是不能隨大流。請大家看看這三個字——“小趨勢”。我判斷,這個詞會成為2019年的流行詞。因為一張通票吃遍天的潮流結束了,我們必須學會用新的方法,找到小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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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小趨勢呢?

有一次,跟投資人李豐吃飯,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發現,這兩年餐飲業突然出現很多明星公司,能拿到大資本的投資,餐館也開始上市了。這是為啥?

我說,這不就是個大趨勢嗎?是不是因為中央廚房、餐飲標準化這些建設開花結果?是不是因為中國的城市化、消費升級了?

李豐說,是有這些原因,但還有一個,你想到沒有?他說出了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因素:移動支付。

為什麼餐飲業原來沒有資本投資、上不了市?因為一家餐館的收入真實性不可核查。進多少貨、收多少錢,全是現金交易。如果不可核查,對整個市場就建立不起信用。那它就不可能成為資本市場上的玩家。好了,現在有了移動支付,它對餐館的意義不是顧客支付方便,而是讓餐館的每一筆收入都可追溯、可核查、有信用,這個信用還可以擴張到整個資本市場,讓大家都加入到這局遊戲中。

你想,這個遊戲可不僅是撬動了餐飲業,所有行業一旦用上了移動支付,就變成了另一個東西。貓眼的老闆鄭志昊跟我說:“移動支付是很多行業信用的資料化基石。”

還有,因為移動支付,餐飲業開始清晰地知道,我這家餐館,什麼樣的人喜歡在什麼時間點吃什麼樣的菜,我應該在一週的什麼時間,備什麼樣的貨。即使是一家不想上市的小餐廳,也可以借用資料來持續自我優化。

正是因為移動支付帶來的紅利,餐飲業也可以資本化,也可以上市了。

你看,剛才我們說的城市化、中央廚房、消費升級這三個因素,就在餐飲業裡,它們是人人看得到的大趨勢。而移動支付呢?雖然它很大,但因為它不發生在我的行業裡,我覺得它與我無關,容易被我忽略,但它對我的影響和改造是巨大的。它是其他人的大趨勢,但卻是我的小趨勢。

這段道理對於一個不幹餐飲的人來說,可能有點意思。但是,我們應該往下深想一層。

我們再來回顧一下這個邏輯,你會發現推動變化的是來自隔壁的力量:

餐飲公司能上市,是因為可以通過開分店、做外賣迅速擴大規模,增強盈利能力;

為啥能擴大規模呢?因為資本願意加入這局遊戲了;

那為什麼資本突然間願意上牌桌了呢?因為餐飲業現在賬目清楚、擺脫現金交易了;

那為什麼賬目能清楚了呢?因為移動支付。 

這是一個鏈條,你要是想往前捯,依然可以問:為什麼移動支付會爆發呢?因為4G網路普及了。好了,不能再往前捯了,再捯腦子就亂了。

從後往前看一切順理成章,但是如果回到這些事情發生的現場,我們真的能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麼?那些會導致變化的力量,往往都是來自其他領域,來自那些我們平時觀測不到的因素。它們才會對我們這個領域,產生意料之外的影響。

假如我是一個餐館老闆,我們穿越回2013年底。確實,我聽說國家發4G牌照了,我最多能想象到,手機看視訊更方便了,我怎麼能想到這玩意通過移動支付、通過大資料,對我這個行業產生了那麼大的影響呢?

你還別覺得這是因為我智力低,現在一道智力測試題就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4G時代快要過去了,現在5G要來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會引發一系列大變化。請你預測一下,這對你所在的行業,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這是公平的吧?這是清空檯面,再來一局啊。你還是會發現,虛著說誰都會,一到具體誰都懵。這不是誰的智力不行吧?人類在這樣的變化面前,實際上就是無法做到精準預測。

過去是大河模型,世界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們判斷的方向對,搭上的船對,順流而下就行。

而現在,我們可能有必要把世界理解成一組多米諾骨牌,它擺成什麼樣不知道。但是隻要有一個小小的顫動,哪怕是一隻路過的螞蟻碰倒了一張牌,一個極小的趨勢,那麼抖動了一下,就推動了一個大一點的趨勢,接著又會推動一個更大的趨勢,經過一連串的連鎖反應,等推到我們面前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而且還變成了個龐然大物。每一張牌倒下的時候,我們都很難預測,它會推倒什麼?放大什麼?又會消滅什麼?最終的景象又是什麼?

好了,我們終於明白小趨勢這個難纏的妖精是啥了。

第一,它小,所以很難察覺。第二,它不發生在我熟悉的領域裡,它是通過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才滾動到我面前。

所以,你說我們怎麼預測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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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這個世界一直都這樣,你很難預測小趨勢。我舉一個很不起眼的例子。

跨年演講的總撰稿李翔,他自稱是個“貓奴”。這就是他們家的貓——可樂和雪碧。

他告訴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商業週刊》曾經把貓砂評選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發明之一。奇怪,不就是個貓砂嘛。貓砂是幹嘛的?就是墊在貓的便盆裡的那層砂。貓拉了臭臭之後扒拉兩下,貓砂能夠迅速吸水,然後結團,很容易被清理走。就這麼個東西,它怎麼就能被稱為最重要的發明之一?

我們來看,這個奇妙的多米諾骨牌被推動的過程。

1947年,貓砂被髮明。然後,大家發現,有了這個東西,貓的臭臭就不會在室內產生異味了。這帶來了一個什麼後果?後果是,貓就可以一直養在室內,貓可以不出門了。

緊接著,就是城市化浪潮的到來,人和寵物的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人類主要的寵物就是貓和狗嘛。狗被人類馴化至少幾十萬年了,跟我們是老交情了。而貓被人類馴化不到一萬年,是個新朋友。人一旦進了城,你會發現狗這個老朋友不容易帶過去。狗是需要出去遛的,城市裡哪裡有那麼多可以遛狗的地方。而因為貓砂,貓是可以養在室內的。所以你看僅僅貓砂發明這一個小趨勢,就讓貓這個物種的優勢,在城市化的大趨勢下,突然被放大。

很快,貓的另外一個優勢被發現了。狗是需要人天天陪的,而貓呢,只要給夠水、食物和貓砂,貓就可以自己在室內待上10天。如果你是一個上班族,生活沒那麼規律、偶爾需要出差、住在城市小格子公寓樓裡,如果你要養寵物,那養貓是一個更方便的選擇。

剛開始,這個差別還沒有那麼大,但是放在養寵物大潮下呢?這個差別會進一步放大。很多人不結婚,或者結了婚不生孩子,但是情感上需要陪伴,要養一個不怎麼費心的寵物,貓和狗之間你怎麼選?貓的優勢被進一步擴大。

我們來看資料,全世界,今年貓砂的銷售額是50億美元左右。你就想吧,全世界圍繞著貓、貓糧、貓爬架、貓抓板、貓沙發、貓玩具、貓醫生、擼貓手套,是個多大的產業呀。而且,你還別覺得貓僅僅停步於此,貓還對一個你萬萬想象不到的產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可愛貓咪的相關視訊、圖片,為網際網路公司貢獻了巨大的流量。說到這已經跟貓完全無關了,這變成了網際網路公司的事,這個產業叫“雲吸貓”。以至於中國最大的電商平臺,叫天貓。看,大公司都在蹭貓的流量。

而所有這些趨勢追溯到最源頭,都是因為1947年艾德·羅伊發明了貓砂。你說,它是不是一個偉大的發明?

但是如果要求你在1947年貓砂發明的時候,就預測到雲吸貓產業的爆發,甚至預測到現在有一個網際網路平臺叫天貓,這也實在是為難你吧?你看,小趨勢是不是很難預測?

人類文明發展到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一個小變化越長越大,砰地一下,膨脹成了一個大變化。老天爺是個魔術師,是這個變化,引發了另一個變化,一層一層地傳遞過來的。

現在,我們就知道什麼是“小趨勢”了。它不是大趨勢的小時候,它本身也未必能長成一個大趨勢,它的威力是能啟動連鎖反應。

所以,現在我們可以給小趨勢下一個相對準確的定義了。小趨勢是啥?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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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趨勢這麼玄,我們可咋辦?小趨勢這麼容易錯過,我這一錯過是不是就成千古恨了呢?是啊,有人就是這麼嚇唬我們的。

前兩年,想必你聽到過一個說法,就是現在創業機會視窗關閉得越來越快,從三五年,到一兩年,到三五個月。所以如果用跟趨勢的思路,那你錯過小趨勢的概率就太高了。你會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巨無霸和幸運兒的天下,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和小透明,打個盹就沒機會了,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是這樣嗎?這個世界對我們真的那麼殘忍麼?機會真的那麼難把握嗎?

其實,你說得對,機會還真的就很難把握。我舉個例子,證明給你看。

一般人看美團,看到的是個勞動密集的公司,但是直到今年,我和他的一位副總裁王莆中,他是負責外賣平臺的,聊了個天,感到有點意外。王莆中84年出生,5年前,他管理20個人;現在,管理60萬人。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如果靠人,管理能力的提升肯定沒這麼快。只能靠系統啊。他們開發了一套叫做“超腦”的人工智慧管理系統。這個系統的複雜程度,你只需要看幾個數就能知道:美團每天有2000萬單,要靠60萬個外賣小哥配送,高峰期一小時要進行29億次路徑規劃,全是這個超腦系統在幹。沒有人工智慧,怎麼可能?你還覺得人工智慧遠?但其實天天點開美團時我們都在用。

這已經很厲害了吧?這個系統是誰開發的、誰維護的呢?1萬個工程師。這麼多工程師,又怎麼管理的呢?還得靠另外一套人工智慧系統。

何止是美團。今天,市面上所有你叫得出名字的所有超級平臺公司,都使用了人工智慧這樣的武器。

比如說,天貓雙十一,使用者在手機和電腦上看到的首頁焦點圖,每個人都不一樣,千人千面。

剛剛過去的2018年雙十一期間,這樣的圖,阿里巴巴設計了5億張。那得用多少設計師呀?你算嘛,人類設計師就算能5分鐘設計一張圖,也得一個人不吃不喝不休息幹上4756年。這不可能嘛。

這個千人千面的背後,是一個人工智慧系統,設計這些圖的是一個叫做“鹿班”的人工智慧系統。平均每秒,鹿班可以設計8000張圖。使用了這個系統之後,阿里巴巴首頁焦點圖的點選率提升了一倍多。你看,人家這人工智慧的效率。這只是阿里巴巴這樣的公司,人工智慧系統的冰山一角,還有好多好多系統。

有一種被碾壓的感覺吧?這就是巨無霸們趕上了大趨勢的樣子。如果你感慨錯過了這樣的大趨勢,怎麼辦?我只能說你想多了。這種趨勢只是少部分人才能感知和把握,絕大部分人都不能掌控這樣的趨勢。這已經不是我們能玩的遊戲了。

但是我們能玩的是什麼呢?還記得我們的主題嗎?小趨勢。還記得剛才我說的這句話嗎?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如果你覺得,現在這局遊戲不是你的遊戲,沒關係,別打盹,因為這局遊戲是那些大佬的遊戲,有可能產生的那個連鎖反應會滾到你面前,改變你的遊戲。上一個視窗雖然關閉了,沒準屬於你的視窗,正在開啟。

我要向你介紹一個朋友,前夜市燒烤攤攤主汪國玉。他開了一家餐廳叫南城香,專門賣夜市燒烤的。2014年南城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餐飲企業,只有幾家店而已。2015年美團崛起的時候,外賣大戰開打,汪國玉可沒覺得這個遊戲跟自己沒關係。他之前為外賣做的產品、配送、運營上的所有準備,都派上了用場。我直接告訴你結果吧。因為外賣這個趨勢汪國玉把握住了,到今年,汪國玉的南城香每天光外賣就有2.5萬單,一年的流水近6個億。

現在我們來算一筆賬,都說王興、美團這種巨無霸把握住了趨勢,沒錯,美團市值從40億美元到3、400億美元,增長到原來的10倍,大飛躍吧?但我們忘了給汪國玉的生意算一筆賬,他藉助別人的大趨勢,作為自己的小趨勢,流水5年翻了10倍,不也是一個大飛躍嗎?你怎麼就只看到王興的10倍,沒看到汪國玉的10倍?

是,趕上大趨勢,做一個超級平臺,這跟汪國玉沒關係。但是,超級平臺形成後,汪國玉們就迎來了他們的小趨勢。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變化的變化,他捕捉到了。他把它變成了自己命運的一部分。

在小趨勢的邏輯裡,我有一個壞訊息和一個好訊息要告訴你。

壞訊息是,每一趟班車停靠的時間都很短,而且看起來都像末班車。好訊息是,真的沒有末班車,車是一會兒一趟,越來越密。

都說幹事得趁早。假設你想在網上賣東西,如果你回到2012年,你是個悲觀主義者,你就會覺得沒機會了。因為電商這件事在2012年以前就已經爆發了,那你看到已經有人成了,是不是就應該不幹了?

你在2012年之前,沒成為一個淘品牌,是不是就錯過了?沒有啊,

這一年的9月,微信公眾號上線了,微信電商的春天就來了。

這波又沒趕上。沒事啊,2013年,淘寶開始扶持網紅電商了呀。

這波您還沒趕上。2014年,O2O開始了。

你還沒趕上。2015年,社交電商開始了。

你仍然沒有趕上。2016年,拼團開始了。

你還是沒有趕上。2017年,直播電商開始了。

到了2018年您還沒醒,我只能說有人已經醒了,這位快手散打哥,通過短視訊一天帶貨1.6億。

你說,這個機會視窗什麼時候關閉過?只不過它不在大趨勢裡,開啟它的只是一個個小趨勢。

這說明啥?總有新機會,總有下一班。哪有末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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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來對比一下,想靠上大趨勢的人和想借上小趨勢的人,兩撥人的想法有什麼不同。

想靠大趨勢的人,他們的思維模式是:“要是怎樣怎樣,就好了。”要是我能考上好大學,就好了;要是我進了500強公司,就好了;要是十年前我買房了,就好了;要是五年前我買了比特幣,而且今年上半年及時把它賣了,就好了。這背後的想法是,進個保險箱,上一趟快車,騎一匹快馬,搭一艘大船,從此一生有靠、高枕無憂。

只要是個做事的人,你不覺得這就是做夢嗎?

而想借小趨勢的人呢?沒有一勞永逸的想法。他只是隨時在做準備,把自己感知能力磨得銳利無比,隨時等待、捕捉那個小趨勢的訊號的傳來。

有一句金句,大家都知道:“凡殺不死我的,都讓我更強大。”今天,我把這句話改一改,表達一下我們這幫小趨勢信奉者的態度——

凡我趕不上的,我就做好準備,到未來等它。

第三部分:我能看到事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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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的任務,就是捫心自問:我們這批做事的人,能抓住小趨勢嗎?小趨勢是什麼?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前面我們講了,小趨勢不能跟,不能追,靠感知。那怎麼辦?只能把問題的方向指向我們自己。也許今晚能通過一連串的問題,讓我們找到抓住小趨勢的方法。

這些問題我提個醒,都很扎心。

先問第一個問題:所有趨勢都起源於事實,想抓住小趨勢,那就得能認清事實。那問題是,我們看得到事實嗎?

我們和世界之間的真實關係,經常會被誤解。

我的朋友樑寧給我講了一個故事。2018年,她去大學校園做了一個調查,調查題目是:什麼樣的姑娘想整容?進校園之前,樑寧心裡其實是有一個假設的,長得不好看的女生應該更傾向於去整容。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假設。當然,樑寧多聰明,她會直接問嗎?她策略性地改了一個問題,她問的是“長得不好看的人會不會自卑?”結果,她調查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說,“我怎麼會知道?我相貌中等偏上”。請注意,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回答。

如果你經常上網,會發現很多發帖子的人,只要談到自己的相貌,都會說“樓主素顏7分,妝後8.5-9分”。

聽完樑寧的這個發現,我心裡默默地想,原來有這麼多人,跟我一樣,相貌中等偏上。

你的五官比例、你的身材尺碼,這是真實世界。但是人人都覺得自己相貌中等偏上,那可就是感覺世界了。感覺世界和真實世界,這中間有道鴻溝,而且還有兩種力量在把這個鴻溝越拉越大。

在鴻溝這邊有好多人,我們的親媽、男朋友或女朋友、商店裡的導購,還有美顏相機,他們總是誇我們,長得真好看。這使我們離真相越來越遠。這條鴻溝的另外一邊呢?其實真相自己,也在往後退,退得離我們越來越遠。

比如,經常有朋友說,羅胖,我能不能去你們公司參觀一下?我不是不歡迎大家來,但是參觀什麼?我們公司能被看見的只有三種東西:桌椅板凳、電腦裝置,還有一堆你不認識的人。你以為我們有福特生產線嗎?我們公司的那些真相,我想給你看,我又做不到。公司的真相,存在於那些一點都不神祕,但是很隱祕的地方,比如大家的交談、眼神確認、郵件、微信群……這些看不到啊。

真相未必神祕,但很隱祕。

2

我們回到真相和感知之間的鴻溝,一邊是人類拼命努力,扭曲事實;一邊是世界拼命努力,隱藏自己。感覺世界和真實世界就是這麼分裂的。說到這,很多人肯定說,分裂就分裂了唄,從來如此,又不影響什麼。

下面我說一個今年我丟臉的事。第一次跟別人說,知道這事的就算是自己人了。

話說去年的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有一天突然福至心靈,腦子一熱,想到了一個大招可以推廣我們公司的業務,推廣得到App,那就是:咱能不能去央視春晚做一個廣告呢?想法一出來,我們幾個合夥人越想越興奮。你想,這麼一個小App要是上了春晚,在全國人民面前一展示,那效果,那流量,那收入。廣告還沒做呢,哈喇子就流了一地。因為我們確實知道春晚的廣告效應。

我們特別認真,下了好大的決心,把公司賬上的每個鋼鏰都數了一遍,覺得還行,基本能夠著春晚廣告的門檻,咱得All in吶。怕央視瞧不上我們,我們還就怎麼做這個廣告,想了好多主意,都很妙。做了精心的準備之後,我們正式去拜訪了央視廣告部。我們心裡那個口號,你是很熟悉的:“我要上春晚。”好多胖子都喊過這話。

廣告部的領導也接見了我們,很客氣,但是會談之中感覺很怪,人家就是不跟你談價格的事,話裡話外,就是不接我們這單。我就有點著急了,瞧不起我咋地?哥們真不差錢。

被我的上進心逼急了之後,廣告部的領導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振宇啊,特別感謝你對我們的信任,但是網際網路公司要想上央視春晚,有一個小門檻,達到才有的談。標準很簡單,網際網路產品日活得過一個億,要不然,廣告出來的那一瞬間,你的伺服器就會崩掉。你崩掉了我們也沒法對全國觀眾交代。 ”

這一口氣就給我憋在那了。這個標準確實簡單,但我們也確實做不到,只好臊眉耷眼地回去了。

過了兩個月,春晚的招標結果出來了,中標的果然是一個日活超過一個億的網際網路產品,大傢伙,不能更大了——淘寶。輸給它,我服。央視的領導沒騙我。人家確實在技術上接得住,有保障。你想啊,雙十一那麼大的事,人家不都平穩地過來了嗎?

又過了倆月,就過年了。你猜怎麼著?春晚一開演,淘寶就崩了。大公司也沒扛住啊。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躲過了什麼,央視的領導對我那是真愛護啊。有句話說,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錢花光了,人還在。但是,我後來才知道,世界上更悲慘的事是,花光自己的錢,搞崩了自己的產品,人還在。

回到2018年的春節,看看除夕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後來,我看到淘寶自己的總結,他們知道春晚的流量大,他們還推導了各種極端情況,最終決定穩妥起見,在2017年雙十一的基礎上,再擴容3倍。結果是什麼呢?春晚當晚登入的實際峰值,超過了雙十一的15倍。

他們的團隊對此的感慨是,我們真的對春晚的力量一無所知。這個事件折射了什麼?折射了我們經常對真相一無所知。

這就是我震驚的全部嗎?不是。後來我們聽說,當天淘寶的客服電話被打爆了,這個在意料之中,但是有一件事是意料之外,三分之一的客服問題是:買東西怎麼填地址?這說明一大批從來沒有用過淘寶的人,被春晚從中國的社會結構中翻出來了。

這還不是我震驚的全部。那些不會填地址的人,打客服電話問啥?他知道自己在哪個省,也知道自己在哪個村、哪個鎮,但是說不清楚自己在哪個市。這說明啥?通過春晚,淘寶突然湧進來了一批沒怎麼離開過家鄉的人。這感覺我打個比方你就明白了,你到外地住個酒店,你知道自己在哪條街上,也知道自己在哪座城市,但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區。

這就是「得到」、春晚和淘寶的故事。

故事說完了。來看看我們遭遇了什麼。過去,至少在我身邊,大部分人是不缺席雙十一的,至少會關注一下,倒是說自己現在已經不看春晚的人很多。很多人會感覺中國大部分人都參加雙十一,但是會覺得越來越少的人在看春晚。但這是事實真相嗎?事實正好是反過來。要看春晚的人,比參與雙十一的人多得多。這個真相你看不到,你會把自己搞崩的,不僅是自己把自己搞崩,阿里這樣的大公司也會把自己的伺服器搞崩。

你看,看到事實有多難?

3

在我們這樣的大國,經常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經常提醒我們公司的同事,你們千萬別把自己當主流,要對自己的趣味保持一種警醒和謙卑,不要動不動就以己度人。

比如,我們每個人身邊都有好多大學生吧?但是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大學畢業生佔我們這個國家人口的總和,也就5%。換句話說,至少有13億人沒有大學畢業文憑。你之所以覺得大學生多,可能是因為你生活在大城市,也可能是因為你很年輕。這並不是說上了大學就怎樣,而是說這個世界和你預設的事實不一樣。

媒體人沈帥波有這樣一句話:“在中國,再眾所周知的事情,都起碼有一個億的人不知道,而大多數時候,是十個億的人都不知道。”

我們很容易忘記,我們生活在一個龐大的、遠超過自己感知力的共同體當中。這使得我們想要接近事實的真相,變得難上加難。

那怎麼辦呢?為了看清事實,我們人類有一項本事,就是給自己發明了很多工具。問題是,工具發明越來越多,但這些工具到底是讓我們離世界越來越近,還是越來越遠呢?

我來說一個2018年我最開腦洞的時刻。

除了「得到」,我們還有一個少年得到App,裡面有一個給孩子講數學的欄目,叫《數學有意思》,作者是林欣浩老師。

林欣浩問了一個問題:請問等號是什麼意思?是左右兩邊完全一樣的意思嗎?不。等號的意思是,有些東西不重要。聽著有點匪夷所思啊。

比如,我說1+2=2+1,這其實是在說,總數才重要,次序不重要。

比如,我說你家3個人,我家3個人,加起來等於6個人。這其實是在說,規模才重要,大家之間彼此那個具體關係不重要。

比如,我們說考個好專業等於工作有保障。這其實是在說,收入才重要,你的愛好不重要。

每當我們用到等號這個工具的時候,其實我們背後都有一句潛臺詞:有些東西不重要。

所以你看,等號的一邊是事實,一邊是根據某種原則的抽象。真實世界的很多東西,被等號全丟掉了。

我們從小就認識的等號,聽了這節課之後,我發現,我其實並不懂它。何止是等號,我們從小到大,認的每一個字、讀的每一本書、懂的每一個道理、受的每一次教育,認識了多少和等號類似的東西,其實就是一個把真實世界抽象化的過程。過程中,有大量的東西被丟掉了。

這就是人的宿命,我們的心智成長一直伴隨著這個過程,一邊得到,一邊丟掉。劉潤老師正在為「得到」做一門新課,專門講商業洞察力的,他說:“不抽象,我們就無法深入思考;不還原,我們就看不到本來面目。”

你發現沒有,劉潤老師講的前半句話,我們一點都不陌生。我們一路受教育過來,就是學這個。但是後半句話,“不還原就看不到本來面目”,我們沒地方學。

這個還原能力重要得不得了,沒有這個能力我們不能行動。

相過親的人都知道,介紹人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對方的身高、年齡、收入、學歷、工作、愛好,甚至還有相片,你要任何資料我都能給你,但是你能根據這些資料,決定跟對方結婚嗎?不能吧。你怎麼也得跟對方見個面、吃個飯、處一段時間試試。這就是抽象和還原,兩個都不可或缺。

我們再來看,比如說扶貧,在抽象世界裡,這件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有人缺錢,給他們錢嘛,頂多細化到咱們定一個標準,劃一道貧困線。在這個邏輯裡,唯一的難題,就是錢夠不夠。但是,如果你有還原能力的話,也就是說你要幹具體事的話,你就會發現,事情絕不這麼簡單。

假設我是一個基層的扶貧幹部,我手裡的工具是很明確的,一個是扶貧政策,一個是各家各戶的收入統計,只有這兩樣我能幹活嗎?不行。我遇到的問題不是抽象的政策和抽象的數字之間的對比關係,我遇到的問題往往是這樣——

一家人收入高於貧困線,但是家裡有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要不要納入扶貧名單?

一家人收入低於貧困線,但是家裡有三個壯勞力,整天在家打遊戲,該不該直接發他們救濟金?

還有一家人,今年收入比去年多了幾百塊,抽象地看數字,算脫貧了。但這個變化有可能是因為農產品價格上漲等偶然因素,他自己並沒有覺得生活水平有本質的變化。要把他從扶貧名單上劃掉嗎?

你看,我必須把扶貧政策,還原成每一個家庭的真實情況,才能開展工作啊。

事實上,中國的扶貧工作已經到了最後的攻堅階段,剩下的更多就是這樣的問題,這個時候你光拿錢有用嗎?光給原則有用嗎?沒用。那怎麼辦?就得靠一線的扶貧工作者把抽象的原則,還原為世界的真實面目。現在戰鬥在扶貧一線的人,不容易。除了善良,這真的需要能力。

你看,看到事實有多難?

過去,我們以為能把世界抽象化,這是個很大的本事,因為你能用一個很高明的、很簡潔的抽象模型來解釋這個世界,那是最了不起的事,那是牛頓和愛因斯坦式的成就。但是,對做事的人來說,使命不止於此。還原能力才是做事的人,逼近事實真相、把握小趨勢最稀缺的能力。

4

還原能力,就是我們逼近事實真相的一副眼鏡。戴上了這副眼鏡,你看待世界,評估價值的標準就完全不一樣了。

舉個例子,我們經常說兩個行業,一個是服務業,一個是製造業,聽起來很對等。我們假設它們產出的GDP相等,你說,哪個行業價值更大?你可能會說,既然GDP一樣,那價值就一樣。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你鼻子上架著的是一副抽象的眼鏡,你把產業抽象成了GDP數字,所以你覺得它們一樣。我們如果換一副眼鏡,還原的眼鏡,再來看看這個問題,答案會變。

服務業和周邊社會要素的連線沒有那麼強。所以,在一個貧窮的國家,你能看到一座豪華的五星級酒店,你也能看到一個不錯的軟體園,你還能看到一個國際銀行的地區總部,這些都很正常。它們都可以在某道圍牆裡做生意,不需要和周邊社會打什麼交道。

如果是一個製造業的園區呢?它對真實世界會提出苛刻的要求:得有運轉良好的港口道路、良好的社會治安、穩定的稅收和行政方面的治理能力;得有勞動技能、勞動態度都良好的工人;有穩定的能源、原料、供應;還得有周邊的居住、餐飲、醫療、教育等配套設施……

一座工廠,它必須連線一個真實世界。我們甚至可以說,一個國家制造業水平的高低,本身就是它社會治理能力的晴雨表。說到這,你就明白了,為什麼中國經濟不能過度虛擬化。不是虛擬產業不好,而是製造業不能丟。製造業是我們構建一個真實的、良好社會的壓艙石。

我們再看,製造業和服務業,如果你看到抽象的表層,它就是個數字。但是你往底下看,如果你真的有看到事實的能力,你就會看到更多的人的因素,數字就有了區別。再往下看,它們體現為不同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這個差別就更大了。越往底下看,越往真實世界走,這個差別就越大。你看得越深,就會發現它們在這個社會的存在感大小是不一樣的。這就是戴上還原這副眼鏡的意義。

順便回答一個問題,2018年很多人都擔心:我們的經濟增長曲線會不會一個倒栽蔥往下走?

你要是天天刷朋友圈、天天看評論家的分析,你就會覺得這個可能性真的有。

但是我要提醒你,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新鮮,過去一兩百年很多人都問過。

那怎麼辦?換一副還原的眼鏡。就剛才的方法,回到真實世界,往下看一眼。

金融學家香帥給我看了一張圖,這是過去兩千年人類社會GDP發展的曲線,你看有沒有過倒栽蔥?

你說兩千年跨度太大,不說明問題,來,咱們再看過去一百年:

你能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1929年全球經濟大蕭條、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有石油危機、2000年網際網路泡沫、2008年金融危機……你看,當一些大事發生的時候,經濟的發展會受影響,短期的波動會有,但是一個鷂子翻身就接著往上走。你何嘗見過倒栽蔥式的陡然下滑?

真的沒有。一件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你非說今年或者明年就會發生,你非說我們這一代人眼下就會遇上,你怎麼說服我相信呢?

現在很多人的感受,就好比你住在一棟100層大樓的第100層。突然,你的隔壁開始裝修,動靜很大。一會兒砸牆,一會兒電鑽,你確實感到很混亂,懷疑樓要塌。但是隻要你往下一看,發現就我這層裝修,底下99層都沒事,穩如泰山。你擔心個啥?

說到我們中國的基本面,你只要看到中國的基本現實,它就不再是那個數字。中國是什麼?它是好多好多全世界最勤奮、最想通過努力改變命運的一群人組成的。有了這個對真相的把握,你擔心個啥?

5

巴菲特還有一個提醒:沒有一個人可以靠做空自己的祖國成功。他為什麼這麼說?這不是在講什麼愛國主義,而是說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是在分享一個共同體的紅利。我們一生的所有紅利,其實都來自於這樣一條經濟增長曲線。

尤其是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我們的祖先埋骨於此,我們的血脈紮根於此,我們青春在此,也將終老於此,除了盼著它好、相信它好。我們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做一個理性樂觀派。只有這個選擇既符合我們的理性,也符合我們的情感,還符合我們的利益。

回到這部分的主題,我想說的是:還原的力量極其重要,但是很容易被忽略。那麼問題來了,我們怎麼擁有這種還原的能力呢?

沒辦法,上半場確實沒怎麼學過如何還原,所以要求我們開始下半場的修行。上半場的修行,更多是抽象和簡化;下半場的修行,就得加上還原和豐富。

其實修行的具體方法早就有人說過了,就是六個字——多元思維模型。讓很多種認識世界的模型在自己的腦子裡並存。

今年我們試驗了一個新的專案,叫得到大學。有人說得到大學是商學院,是培訓班,錯了。那些事有人做得很好,不需要得到大學再來做一遍。得到大學做的是一件全新的事,它是為做事的人提供解決具體問題的方法。所以得到大學最核心的教學內容,就是多元思維模型。

這所大學現在已經招收了第0期的實驗班。招生特別嚴格,第0期的入學率是3%。為什麼這麼精挑細選?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在我們看來,我要找的不只是一個學生,他一定是某個行業的高手。他身上就自帶這個行業獨特的思維模型,當我們把他招到得到大學來,當這些人以極高的濃度交織在一起,就構建出了一個龐大的、豐富的思維模型交流場。現在可以向大家報告,我們的實驗班,第0期277名學員,現在都快畢業了。

正如我們剛開始所預想的,這所學校裡發生了一些奇妙的效應——

在它裡面,一位醫生會分享,如何在資訊不完備情況下,做出性命攸關的決策;

一位特種兵會分享,怎麼建立集體心流,打造一個有戰鬥力的組織;

一位核電站的總工程師會分享,怎麼執行一個超大型專案;

一位研究精益管理的工程師會分享,怎麼優化一家賣蘭州拉麵的夫妻店;

一位火箭設計師會分享,怎麼用湍流原理理解股市……

平時,這些人都生活在你的圈子之外。但是在得到大學,他們會帶來各自在職業中養成的思維模型,大家在一起互相享用、彼此嵌入。

還記得我們這部分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嗎:為了抓住小趨勢,我能看到事實嗎?

現在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能,如果你掌握多元思維模型。

說到這,你才會明白為什麼我特別喜歡菲茨傑拉德的一句話:“一個人能同時保有全然相反的兩種觀念,還能正常行事,是第一流智慧的標誌。”

第四部分: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1

多年之後,關於2018年的這場跨年演講,也許你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我特別希望你還記得下面這句話:決定我們個體命運的,除了眾所周知的大趨勢,更是那種需要我們自己去主動發現的小趨勢。

為了更精準地感知小趨勢,剛才我們自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看到事實了嗎?那麼現在我們開始扎心第二問: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聽到“非共識”這個詞,挺陌生,今年是樑寧把這個詞帶到了我面前。

樑寧告訴我,“非共識”這個詞在她腦子裡面一直揮之不去。這是她對什麼是創新的一個解釋。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覺得,就這仨字能在你腦子裡繞一年?這不是一個很淺白的詞麼?創新不就是別人沒想到,我想到了,我想到的和大家不一樣。你們的那都是共識,我的這就是非共識。

樑寧說,這一年,我見過的絕大部分人跟你的反應都一樣。以為非共識就是跟這個世界擡槓,擡槓誰不會,見什麼罵什麼,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都想否定。那不叫“非共識”,那叫“反共識”,反共識搞長了,是自絕於人類。那怎麼會是創新呢?

樑寧講的非共識,是個微妙得多的概念,是在原來社會的共識裡面,突然有了跟大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請注意,這沒有完。那個瞬間有點像孩子離開母體、分娩降生那一刻。孩子的感受是,這一刻受到了母親的排斥,來到孤獨的、寒冷的世界,他感受到的這種壓力,壓得他要大聲啼哭。但很快他就會被母親擁入懷抱。所以,這是兩個過程完整地、連續地被接在了一起。從被排斥到被承認,從脫離共識到再造共識。整個過程,才叫非共識。

這好像是在講一個陌生的詞。但其實,各行各業都在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話詮釋這個非共識時刻。

比如,投資人張磊就說過一個詞,叫“傻瓜視窗”。什麼意思?就是在某一段時間裡,大家覺得你的商業模式非常不靠譜,非常傻。這就對了呀。在別人看不起、看不懂、覺得你不靠譜的這段時間,你有機會積累使用者、試錯,並且創造出一定的壁壘。緊接著,有人認可了。這段時間叫“傻瓜視窗”。

政治家羅斯福也有一句話:“你一心想領導人們前進,回頭一看,跟著的人卻一個都沒有,真可怕呀。”偉大的政治家從來如此。從自己提出一個主張,到發現沒人跟這個可怕的時刻,到眾多的人追隨,你成了領袖的這個時刻——這段時間視窗,也是非共識。

我們這一代人提起創新總覺得特別高大上,或巧妙新奇,或震古爍今,一旦出現,大家恍然大悟,瘋狂鼓掌。但是在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麼?創新者往往承受了超出想象的壓力。樑寧之所以說創新過程是一個“非共識”的過程,是想強調,穿破當下共識難,承受當下共識的壓力更難。

從事後看,成功者的路上,那是一個正確連著一個正確,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但這是事後看。如果從過程中看,你就會發現,在他的路上,那是一個非共識連著一個非共識,甚至在別人看來,是一個錯誤接著一個錯誤。在他自己看來,是一個壓力連著一個壓力。

今年我經常跟人談起印刷術。印刷術是中國人發明的,我們很自豪,在木板上刻字、刷上油墨、蓋上紙,不復雜。但這事不能細想。

中國人至少在漢代就已經有了一項傳統,把經書刻在石碑上,刷上墨水,拿紙把它拓下來,把經書影印走。那你說這和印刷術有什麼區別呢?你非要說區別的話,它跟印刷的區別,就是一個豎著放的板,和一個橫著放的板,就這麼點區別。捅穿這麼一層窗戶紙,用了400年。

從漢代到唐代,漫長的400年啊。我們老祖先在幹什麼啊?他們腦筋怎麼就這麼慢,怎麼就捅不破這層窗戶紙呢?

再一深想更可怕,中國人在幾千年前就會刻印章了。印章不也就是在木頭或者石頭上刻好字、刷上油墨、蓋在紙上、把字影印出去的技術嗎?它和雕版印刷的區別好像也不大,一個是紙在上面,一個是紙在下面。為什麼從印章到雕版印刷術居然花了好幾千年?

是我們中國人笨嗎?好幾千年才讓紙換個姿勢。不,就這還是中國人老祖宗先發明的。就隔著一層窗戶紙,幾千年都盼不來那一線劃過它的光明。你就說,創新難不難?

所以我們必須要回到創新的現場,才能觀察創新。才能感受到那種真實的艱難,和突破之後的震撼。每一項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瞬間,都好像是突然點亮了一盞燈,照亮了長夜。

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創新層出不窮的時代。每天都有好多創新,不是說創新容易,只不過這樣的點燈時刻變得越來越多而已。我們今天看到的一個明朗的白晝,其實是由無數盞這樣的燈彼此輝映而成的。

就在我自己這短短几年的創業歷史上,其實就感受過好幾個這樣的時刻。

2

你現在看到的,是早期的《羅輯思維》視訊節目的一個截圖。

今天,你在網際網路上看到的,絕大部分視訊脫口秀都長這樣,你覺得這很正常。但是你有沒有想過,2012年之前,我們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鏡頭。為什麼呢?

我們是做電視節目的,如果用這樣的鏡頭,電視人學的所有本事就全撂下了。電視人學的是什麼?那叫視覺藝術,用畫面表達思想。談到景別是遠全中近特,談到鏡頭運動是推拉搖移跟,還有蒙太奇、場面排程、平行剪輯等等。

如果電視節目都是這樣的畫面,一鏡到底,所有這些鏡頭視覺技法,一概用不上。一個幹了十幾年電視節目的人,是很難想象這樣的形式的。

就像一個武術家,練的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鏜棍槊棒、鞭鐗錘抓、柺子流星,一夜之間,都不讓我用了,只讓我用眼神。你說我怎麼想得出來一套武功是不用我學過的任何手藝的?

關於做《羅輯思維》這件事我很多年前就想清楚了,做什麼,為什麼做,大概怎麼做。但是,它具體該是個啥樣子呢?不知道。就隔一層窗戶紙。為什麼?因為我被困在我10年的電視經驗中,被困在這個行業原來的共識中,所以我沒能找到那個非共識時刻。

那種困擾,其實我們每個人都體會過。比如說,有一次我去裝修市場買窗簾,賣窗簾的給我一個大本本,裡面有好幾百種窗簾的小樣,質地能摸,花紋能看,顏色能挑。但是我就是懵的,沒法挑,不到窗簾掛在窗戶上的那一瞬間,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窗簾究竟好看不好看、合適不合適。我沒有那個想象力。這個感受,看著只隔了一層紗,其實隔著的是一座山。

回到剛才我們說的那個話題,那後來我怎麼又能想到《羅輯思維》這個畫面呢?在這裡,我要正式感謝一下高曉鬆。

2012年3月16號,《曉說》上線的那一天,這就是我通過非共識、抓住小趨勢的那個時刻。後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再舉個例子,2015年8月,我們公司想做個新產品,拉了個群。我把自己的好多設想,關於這個產品的很多描述,在裡面說了又說、講了又講,但是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懵的,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這個東西最終做出來是什麼。我們只好取了一個群名,叫“音訊怪物產品群”。“音訊”這兩個字,是我們當時唯一想清楚的東西,但是“怪物”這兩個字,才能表達當時我們所有同事對它的感受。

三個月後,2015年11月,這個產品上線了。那就是你們都知道的得到App。來,看一下它的樣子,你覺得它像個怪物嗎?

幾年之後,當得到App被市場初步認可之後,我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一個創新的想法,在它冒頭的那一刻,連親爹親媽都覺得它是個怪物;

第二,如果它後來不被社會接受,它就真的是個怪物。

這兩個邏輯結合起來理解,才是樑寧說的“非共識”。

英國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也就是《銀河系漫遊指南》的作者,他有個說法,叫“科技三定律”——

“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是稀鬆平常的世界本來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將會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任何在我35歲之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要遭天譴的。”

這段話描述了很多人對科技創新的心態。這就是非共識的宿命,任何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刻,先會被當作“異端邪說”,然後成為“偉大革命”,最後還原為“稀鬆平常”。

這是一個神奇的迴圈,不走完這個迴圈,就不是真正的創新。

我們這一代人就親身經歷了很多這樣的過程。比如在我年輕的時候,百貨商場就是“本該如此”,超市就是“偉大革命”,淘寶就是“異端邪說”。到了我女兒出生的時候,超市變成了“本該如此”,淘寶變成了“偉大革命”,今年拼多多之類的,就成了“異端邪說”。

但是請注意,這並不是在說你當了“異端邪說”就了不起。就拿拼多多來說,它必須像淘寶一樣走完從叛逆到迴歸、從被非議到被認可的過程,走完之後,這才叫“非共識”。

3

下一個問題來了:非共識怎麼達成、怎麼找到呢?

樑寧說了一句讓我琢磨了半天的話:非共識從來不反對什麼,它只是把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而已。

樑寧這句話不簡單,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路標:非共識不是什麼天外飛仙,它本來就在,我們只是把它重新喚醒。

這話聽著還有點費解。我們舉個例子,還記得網上有個段子:“今天晚飯挺豐盛,有紅燒牛肉、香菇燉雞、蔥燒排骨。你說我泡哪包?”

這個段子,確實說出了我們這一代人對方便麵的怨念。所有方便麵包裝袋上都印著大魚、大肉、大蝦,但是下面有一行小字:“圖片僅供參考,請以實物為準。”這不就是“圖騙”嗎?這不就是貨不對板嗎?這不就是名不副實嗎?

但是時間一長呢,之後我們就認了。我們也知道花那點錢買的方便麵不可能有大魚大肉。一方面我們覺得方便麵還挺好吃的,另一方面我們都覺得方便麵是個很羞澀的東西,替它的貧乏深感慚愧,對它的虛張聲勢充滿了失望。

我們知道,方便麵裡是藏著這個小套路的。這個矛盾,在心裡一擱這麼多年,誰也沒覺得這有啥不正常,誰也沒覺得這個不正常要被還原——誰也沒想著把我們對方便麵的這份怨念給撫平了。

現在,真就有人把這種被我們忽略的東西喚醒了。

廣州有一家餐廳叫“不方便麵館”。只賣煮方便麵,每碗麵的售價要28元。為啥這麼貴呢?它把方便麵包裝上印的龍蝦、牛肉、海鮮都加回去了,和方便麵一塊煮。

對不少餐館來說很疑惑,煮方便麵能叫餐館嗎?技術含量太低了,這就是對餐館尊嚴的冒犯。但是,本質上,它何嘗想叛逆餐館,它不過就是把在方便麵世界裡扭曲的東西在現實世界還原,只不過是把已存在、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了而已。

再舉一個例子,還是餐館。普遍的共識是,餐館是吃飯的地方,也是社交的地方。但是有一個東西就被忽略了:我們每個人是不是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體體面面地吃頓飯。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吃飯,我不想跟別人說話,連服務員都不想見。但在過去的餐飲業,這種需求誰在意啊?這是你個人的怪癖,被忽略了。現在,這種被忽略的需求就有人把它喚醒了。

一種“一人食餐廳”出現了,上海和深圳都有。你去那裡吃飯,進門點餐用手機,出門結賬用手機,你坐在一個三面封閉的小格子裡,上菜的時候,有人開啟活動隔板,迅速把菜推到你面前,你連服務員都看不見。這種餐廳現在挺受歡迎。但它不是對原來餐館的冒犯,也不是什麼奇思妙想,它只是把人心底裡的某種願望呈現了出來。其實它一直就在。

這不是什麼餐廳故意作怪,搞什麼奇技淫巧。現在滿足這種需求的商業模式到處都是。租房有一人租,旅行有一人團,便利店裡開始賣兩片裝的麵包。2018年天貓“雙十一”顯示,迷你微波爐銷量增長980%,迷你洗衣機銷量增長630%,一人吃的火鍋銷量增長210% ……這背後都是同一類非共識:一個人也想好好生活。

剛才我們舉的例子,你發現什麼沒有?看起來是奇思妙想,但它們背後都是一個一直都存在、但是一直被忽略的潛在需求。看起來不是共識,但只要你回到人心深處和歷史深處,它們是什麼新東西?它們一直都在,明明白白。非共識,來源於更深處的共識。

所以,很多人看到創新者都會問:你乾的是什麼事,你瘋了嗎?創新者心裡其實在說:你瞎了嗎?

4

人類的很多古老共識,並沒有沉底,只是在潛水,它們還會回到水面。

世界上有很多創新,不是往前,不是走向從來沒人去過的陌生地帶,而恰恰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