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中年IT男不是一邊面對危機,一邊咬牙硬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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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 2017 年年末那則令人哀傷的訊息,相信很多同齡人都會觸目傷懷。面對公司的強制性勸退,深圳中興網信科技有限公司某研發組主管從辦公樓上一躍而下,用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了寶貴的生命。
隨著事件在網上持續發酵,有不少網友表示替死者感到不值,表示不就是丟了飯碗,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嗎?更有網友覺得當事人的抗壓能力太差,才會在困境面前不堪一擊。
“我能理解他,我能理解那種無助的感覺。”曾在深圳高新區某網際網路企業擔任開發工程師的 Simon 告訴懂懂筆記,對於做了半輩子技術研發,且對公司政治完全不明就裡的 IT 人來說,丟飯碗的確是一件“致命”的事,“尤其是想到家裡年邁的父母以及成長中的孩子,更是壓力山大!”
隨著大批“新生代”程式設計師走出校門,“老一代”工程師的威脅感也在加強。據 Simon 透露,年輕人薪資低也肯熬夜玩命,缺少職場“價效比”的中年技術人員,反而容易受到企業的打壓與擺佈。
那麼,上了“年紀”的技術人員究竟面臨哪些職場危機?相信通過 Simon 的講述,我們能對中年 IT 男這個群體有更多的瞭解。
重壓下中年 IT 男,愁從“薪”生
“對於 IT 男而言,35 歲開始就進了尷尬的年紀。”
Simon 告訴懂懂筆記,作為一名擁有 11 年開發經驗的工程師,30 萬年薪看起來的確不少,但隨著孩子成長、父母老去,他漸漸覺得錢越來越不夠花,一家人在深圳這個物價很貴的大都市裡,生活過得捉襟見肘。
“有小孩之後,不想租房搬家太折騰,所以供了龍華一套三居室,每個月要 1 萬多月供。” 孩子每個月的奶粉錢兩千多,加上湖南老家的年邁雙親也需要 Simon 供養,生活開銷也將近 6 千元。為了儘量省錢,他連煙和酒都戒了,“因為請保姆很貴,所以老婆辭職在家照顧孩子,全家的收入就靠我一個人。”
在他看來,深圳類似他這樣的南泊一族不在少數,身邊很多熟悉的朋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壓力也非常大。
經常加班的 Simon 通常都是最晚一個離開公司,除了因為加班費,還有就是力圖避免末位淘汰。然而,隨著 APP 開發市場的競爭愈發激烈,公司在小程式開發業務上的市場拓展也不太順利,為了應對經營壓力,公司一年前就推出了加班只能調休的新規。
在孩子出生後的這兩年時間,Simon 完全成了“月光族”,沒有任何積蓄的他,始終覺得生活毫無安全感可言。而前年入冬時遠在老家的父親突發腦梗,讓這個壓力重重的小家庭,又欠下了不少外債。
“壓力太大,收入也沒增長,只能提漲薪了。”Simon 說,深圳經驗和能力和他相當的程式設計師,年薪大致都差不多。而且程式設計工作成果較難量化,同事間競爭也激烈。因此向領導提出漲薪要求,心底基本沒底。
提出漲薪申請後很快就被駁回了。領導表示,他的薪水在公司同級別的程式設計師隊伍中,已經略高些許了,如果沒有太突出的表現,漲薪或許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雖無法反駁,但這話的確讓我鬱悶了很久。”在一次同窗聚會上,Simon 與同為開發專業的同學們聊起工作,發現大部分人薪資都不算低,但想要漲薪卻很難,在公司裡的晉升空間十分有限,“有些人好幾年都沒漲薪,但物價可是在漲呀。”
Simon 自認,搞技術的人普遍性格內向,也不善與上級溝通,於是,“辭職”成了中低層人員實現漲薪的常用辦法。有同學聊天時訴苦,部分 IT 公司高層並不重視技術人員的勞動付出,更別提主動漲薪了,只有在“辭職”的時候,或許才會意識到這部分人的價值所在。
“辭職能被挽留的話就能漲薪,不被挽留的就只能跳槽另謀高就。”Simon 告訴懂懂筆記,在聽從了同學們的建議,他正式向公司提出書面請辭。令他覺得欣慰的是,領導很快就找他談話,試圖挽留他,“估計公司覺得可惜,畢竟我帶隊伍的經驗蠻足的。”
雖然在這場漲薪“拉鋸戰”裡,Simon 暫時取得了勝利,但整體薪資漲幅卻不是很大。
在稍稍緩解了一點經濟壓力之後,Simon 開始打算“騎驢找馬”,留在公司的同時尋找合適的高薪機會跳槽,但目標僅限於深圳或者廣州。
程式設計師起點薪資雖不低,但卻少有提升的空間。據 Simon 透露,在深圳乃至珠三角地區,多年不漲薪的開發工程師比比皆是。為了緩解隨年齡增長而增加的生活壓力,他們往往要通過“假辭職”或者“真跳槽”的方式,提升的崗位薪資。雖說奏效,但卻在他們未來的工作中,容易引發更多職場危機。
年齡段成了弱勢,職場危機難防
在程式設計師這個圈子裡,許多從業者都關心著這樣一個話題,那就是三十多歲之後,應該繼續寫程式碼還是轉行?
“如果這個年齡還沒轉到管理崗位,那就很辛苦了。”Simon 表示開發人員的技能都比較單一,跨行業有一定困難,加上能夠轉到管理崗的人很少,困境自然隨之而來。
面對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年齡漸長的程式設計師們,都會感覺力不從心,面對新技術和新應用的反映也開始放緩。每年大量的年輕程式設計師入行,讓“老一輩”時時刻刻都處於職場危機當中,“我下決心,跳槽後找的必須是管理崗,不然前景很尷尬。”
帶上積澱了 11 年的作品,認認真真的製作了精美的簡歷,Simon 開始“尋馬”了。趁著 2017 年春季應屆畢業生還沒有完全走出校園,他投遞出了很多簡歷。不成想,簡歷投出後的一個多星期裡,他陸續接到了多家網際網路企業的面試邀約。
“在專業這方面,我蠻有自信,也考不倒我。”但讓 Simon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面試了很多家企業,卻沒有一家向他發出 Offer。他猜測或許是因為自己太過宅了,所以在與面試官交流的過程中,“說話”成了最大短板。而作為技術型的管理崗,或許最需要的就是溝通能力。
在接連碰壁之後,退而求其次的他,開始嘗試投遞一些經驗要求豐富、薪資待遇較高的資深程式設計師職位。畢竟“碼農”考驗的僅僅是過硬的專業技術罷了。
“但是工資高的都是 iOS 方面的開發。”Simon 表示自己擁有大量 Android 平臺的應用開發經驗,也有不錯的 Objective-c 功底,但 iOS 幾乎沒有接觸過,“如果要適應 iOS 開發,必須要花些時間,但企業普遍不願等。”
與此同時,他的公司為了搶佔開發市場的需求,開始大量接起了甲方的“急單”。為了能夠儘快完成專案開發任務,領導不再允許開發工程師們隨意請假,而熬夜加班也成了“碼農們”的工作常態。
Simon 透露,去年 4 月初到 6 月底,他沒有一天早於凌晨兩點下班,而且整個“五一”黃金週都在加班中度過。“有心機的還是能偷點兒懶,但我這種連話都說不好的人,調個休都慢半拍。”Simon 無奈嘆氣。
他回憶,那幾個月每天出門時,老婆孩子都還沒醒,而回家時她們又已熟睡,一個月見不到家人三次。毫無限度的加班,令他心理壓力倍增,情緒也經常處於低落狀態。部分年輕人紛紛辭職,只有他和幾位年長的卻還在咬牙堅持,“因為沒有退路,辭職的話老婆孩子吃什麼,父母怎麼辦?”
面對家庭生活壓力,85 後“碼農”們明顯進退兩難。面對著公司的“壓榨”,迫於生存也不敢輕易選擇離開。承受著兩頭壓力的中年 IT 男,職場危機逐漸在矛盾中爆發。
高壓下的難言之隱,成了 IT 從業者的痛
“其實編碼寫多了,情商也就高不起來了。”
在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下,長期處於亞健康狀態的 Simon 身體終於垮了,胃病和高血壓一起犯。休病假在家那幾天,他除了陪伴家人家人以外,還投遞了大量簡歷,想趁著難得的病假面試新的工作。
就在投遞建立的過程中,他在網上發現公司也在大量招聘開發工程師,幾乎覆蓋了所有應用平臺、所有程式語言。公司因為經常安排加班,導致部分開發工程師流失,大量招人按說也正常,但不知為何卻讓 Simon 產生了強烈的不安。
“當時就感覺飯碗估計要懸了,所以很忐忑。”
當大量新人開始陸續入職時,Simon 的猜測應驗了。他告訴懂懂筆記,在大批新人加入團隊一個月後,公司開始把包括他在內的部分“老人”調往測試崗,並安排了大量的應用測試任務,且設定了很多定義模糊不可量化的績效考核。
只要 APP 開發出現 BUG、驗收滯後等問題,公司領導就會找他們開會,從謾罵、怒斥到人身攻擊,想盡一切辦法侮辱他們,甚至一度要求測試崗的同事,簽訂“生死狀”,內容是一旦產品交付後出現紕漏就要引咎辭職。
“所以,有部分同事扛不住走了。”這一切都讓 Simon 心頭髮慌。一位年紀略長的前輩告訴他,公司肯定想通過這種方式,一步一步逼大家主動辭職,尤其有部分同事入職時間超過十年,所以辭退賠償金額巨大,高層不願意為此買單,“加上性格使然,大部分開發工程師都不善於發洩情緒,委屈到最後都只能選擇離開。”
除此之外,Simon 還了解到,這些和他一樣被調往測試崗的同事,絕大部分都曾向公司提出“漲薪”要求,還有小部分是得罪了“上司”,於是被統一“秋後算賬”。
Simon 堅持不主動離開,希望能到辭退賠償。但從去年 8 月份開始,每週都會有很多“小鞋”飛來,連續幾個月績效工資也被剋扣,最低的一個月只拿到了九千多。
“上頭總是朝令夕改,有時一套測試文件,前後修改不下 30 次,而且修改意見前後矛盾,著實被折磨到將近崩潰。”在越級發了幾份投訴郵件無效之後,Simon 打算投訴到區內的勞動部門,卻被前輩攔下了,“他之前所待過的好幾家企業都是如此,投訴了也沒用。”
前輩告訴 Simon,深圳網際網路公司大多承受著諸如房租、公關等鉅額的成本開銷,加之這兩年行業競爭激烈,所以極其看重產出效益。因此,開發作為企業生產成本最重的一環,多數企業都開始僱傭“價效比”更高的年輕工程師。35 歲以後,許多 IT 男由於精力有限,在工作效率上逐漸放緩,學習新技能的能力也在下降。而且由於家庭組建,供房買車,這個年齡層的工程師生活壓力普遍較大,所以在薪資上的訴求也較高。
“相比而言,開發真的是小年輕們的世界,尤其是有幾年經驗且還未成家的小年輕。”至於投訴與維權,前輩告訴 Simon 那都是徒勞,大公司一手遮天,小微企業只能獨善其身,而這已經成了 IT 和網際網路圈裡不能說破的共識。
在 2018 年的元旦後第二天,Simon 決定辭職。他表示沒有工作後,生活會很窘迫,但這些天來心態卻多了幾分平淡,“有人說,程式設計師都是悲觀主義者,只因為我們不擅長排解憂愁。”
因為“內向”,讓這部分中年 IT 男在崗位上有著太多的難言之隱。只有單一的專業技術,也讓他們面對突如其來的“職場危機”時,容易亂了陣腳。在轉行與不轉行之間搖擺不定的他們,承受了“職場危機”中太多壓力,以至於絲毫意外都能夠讓他們的情緒瞬間崩塌。
輕生、猝死、抑鬱......這些觸命驚心的詞彙,都值得所有 IT 和網際網路企業反思,哪怕多些人文關懷,少些勾心鬥角,或許就能阻止這些悲劇發生,讓“碼農”不再成為高壓行業的代名詞。
要知道,在職場危機和公司政治中,這類中年 IT 男最容易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