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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哲學:王陽明心學精髓

    如果說,在中國有且只能評出一位哲學家,那麼我認為就是王陽明。

     這是因為他不僅在哲學思想上造詣極深,通達了那個彼岸世界或者稱之為超感性世界,而且在人生的實踐之中,將其所創立的心學運用的爐火純青,有所向披靡之勢。因此,很多無良作者把王陽明心學包裝為成功學的根據,與此同時一些無腦的不學無術之輩也藉此加以攻擊。還有一些人,因為陽明心學極其深刻,沁入骨髓,有一旦學成能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實際效用,尋常人學了去很容易導致漠視權威,無視社會規則,因此有人將其稱為”背叛之學“”反叛之學“,從而故意只說其一不說其二,到處混淆視聽,這也是相當片面和畫蛇添足的做法,因為王陽明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並且在四句教裡面給與了說明和規定,這個我們後文會仔細講到。

先簡單介紹一下王陽明:

       王陽明是生活在明朝時期的一位大哲學家,軍事家,文學家,政治家,教育家。生於1472年10月31日,卒於1529年1月9日,在世57個年頭,經歷了正德皇帝和嘉靖皇帝兩朝,浙江餘姚人。除了心學之外,他世俗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封了伯爵,伯爵是非常厲害的,正所謂: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在中國古時候封爵極其困難,非有奇功而不可得。最高的公爵,基本上不可能,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況,比如女兒當了皇后,給皇家產了血脈,這就可以封公爵,又比如孔子的後裔,必須是嫡長子,這個繁衍了聖人的血脈,可以封公爵,類似這種完全可遇而不可求的,或者說開國立了大功的,不然公爵是不可能的,侯爵也是非常難。整個清代,只有曾國藩是封了侯爵的,當然這裡都是說在世的情況,王陽明死後在隆慶也追贈了侯爵,叫做新建候,生前是新建伯,這可以說是非常了不起的,更別說與此同時還開創了心學。

       王陽明的心學的精髓,其實最主要的就是抓這幾個字:知行合一,致良知,還有就是本文等會要詳細講的四句教。關於知行合一和致良知,我在知乎已經作答,這裡摘出重要部分貼出來,看過的朋友可以跳到後面直接看四句教,今天我們一次性把這個問題稍微講完整一點,後續有朋友如果還想繼續深入的可以留言。

 

心學的核心奧義,就在於四個字「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既不是,知了就要去做,也不是說做了就代表知了,又或者說不做就是不知,也不是定義為不知結果做了也相當於不知。

它的真正含義是:知行一體。

      即知和行是一回事,心學最偉大的地方就在於揭示了這一真理, 這是關於人的一個客觀規律
。自古以來,大家都認為,知是知,行是行。雖然兩者有關聯,但是畢竟是兩個方面。很簡單,今天吃肉啊還是吃素啊,兩個知,去這個公司上班還是去那個公司上班啊,兩個知,甚至十幾個知,你可以分析各種情況,最後採取行動。在這樣的很自然的理解中,你以為知可以是知,行可以是行,知指導行,然而王陽明龍場悟道以後發現,大部分我們認為的知是實踐得來的,或者通過他人的講述也就是知識的傳播得來的。但是這些東西都不是真正的知,是一種包裝了的知,這種知指導你的行動,你的行動也非真正你想要的行動。

      舉個栗子,你吃飯喜歡說話,別人叫你不要說,因為不禮貌,影響別人。於是你得了這個知,不說話了。這個知有什麼意義呢?意義就在於你要考慮他人的感受罷了,而他人的這種感受是主觀的東西。很顯然就有人並不在乎這個,所以類似這樣的知都是虛無的, 它的唯一意義就在於人際關係的應用,不是真知。又,你通過分析發現選某個工作更好,那這些分析是基於什麼樣的知呢?待遇好,晉升快,有錢景,這些知也是別人給予你的知,不是真知。

      龍場悟道的核心關鍵就是發現了找真知的路徑。那真正的知怎麼來呢?王陽明發現在於心,那心是什麼?良心嗎?王陽明怕你們不懂,只能大概這樣說。良心只是一個詞,一個代表而且是大家熟悉的代表,因為大家知道孟子嘛,所以他搞個代表搞個大家熟悉的概念方便大家理解。實際上心完全不是僅僅侷限這個意思。這就是為什麼王陽明一死,流派四起爭論不休,在古代學習奧義,師傅都不說破,其原因有二:1.掌握最終解釋權。2.方便傳道。第一點是因為愚蠢之輩太多,第二點是虛妄之輩太多。說清楚了,他覺得不就是這樣嘛,於是不學了,又或者太蠢只掌握了一層意思,所以就覺得懂了悟了可以裝逼了。所以但凡懂了心學的人,絕對不會再去探究良知或者良心是什麼。

     那我不是王陽明,我不需要傳道也不需要最終解釋權。所以我就直接說出來,這個良心良知是什麼。是什麼呢?是本性。用現代話說,就是性格。我們必須承認,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這是藉以區分人與人之不同本質的根本。性格是人的根本屬性。康德說性格有兩類,一類是悟知性格,一類是驗知性格。這是康德的偉大發現。

       王陽明所謂的心,最簡單的理解就是,瞭解體悟自己的悟知性格,也就是先天存在的本性。這個我覺得很好理解,每個人都有本性。即便是一個嬰兒我們也很容易區分其不一樣之處。就算兩隻狗也有不一樣之處。那你可能問我,瞎說。有的人小時候沉默寡言,長大後活潑開朗,那你說他本性是什麼?那我就要問你你怎麼看待本性,一個烏龜沒了殼就不是烏龜了嗎?同樣一個蜥蜴穿了殼就是烏龜了嗎?所以開朗活潑和沉默寡言能看做本性嗎?

     你承認這個就能繼續思考下去了。本性固然會受到後天的實踐例如環境或者知識例如他人的教說,發生改變,但與其說這是一種改變,不如說是一種包裝,包裹,整容整形都可以。隨意理解。但是這些都不是本質。

      當你探求自身性格以後,就能針對外界的一切事物做精準的迴應。這個時候能阻攔你的還有什麼呢?各種分析有何用呢?相當於你瞭解了自己是一個三毫米的螺母,自然會去找三毫米的釘子。還分析個啥?不瞭解自己是個幾毫米的螺母的時候,去分析釘子,就等於是雙向分析。雙向分析最後就是莫名其妙的行動,自己卻是不清楚的,但行動卻還是會嚴格的根據本性發生作用。
這就是知行含義的真正奧義。有行必有知,有知必有行。

      到了這裡,它的深刻性就出來了,這揭示的是知與行的必然性,合一就是必然性的意思。那麼問題來了,你會想你這麼說不是性格決定論嘛。老生常談,而且如果像你這麼說我知道自己是個三毫米螺母,那我還奮鬥啥,你這不又是宿命論嘛
問題的關鍵在於,你如何知道自己是個幾毫米的螺母?你又如何知道別人是個幾毫米的螺母?
一群互不知道底牌的人坐在一起打牌。縱然通過幾千年的時間,知道了4比3大,那又如何呢?一群互不知底牌的人打牌,就是瞎打罷了,自然先一步學習或者通過實踐知道4比3大的人很有優勢,但那又如何呢?

      所以王陽明悟出知行合一。通過行了解知,通過知了解行。
你們懂嗎?悟到的那個人,就是知道自己底牌的人。牛不牛,屌不屌,炸不炸?好了,奧義都告訴你了。

問,如何做,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個幾毫米的螺母?

心學的最核心,是指出了,知與行的必然性。這種必然性讓知和行成為一個東西。如果理解了這點,你就能明白你所有的行為彷彿都被某種東西限定了一樣,也就是我舉得那個例子,所謂底牌。如果你理解了這一點,緊接著你就自然的迫切的想知道究竟自己的底牌是什麼,哲學家想知道的是整個人類有共同的底牌,而人類又產生於自然,因此搞清楚了這個底牌,世界之底牌也就呼之欲出。這個思路我相信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我舉得底牌例子,恰恰說明了,即便對所有人進行了底牌限定,那麼在不知底牌的情況下,這個世界依然可以呈現偶然性,豐富性,因為大家都要通過不斷的出牌,才能知道事實的結果。也只有通過不斷的出牌,自己的這張底牌才能逐漸清晰,顯於自身。

在這種出牌的過程當中,有人打出一個王,無往不利,於是每每打牌的時候就先出王。這樣的人顯然是不完整的。有人不以世俗的輸贏來限定自己,不斷出牌,最終了解了完整的自己。這樣的人我們也能知道是明顯不同於一般人的。那些習慣出自己熟知牌路的人,我們發現他們就像死去的靈魂一樣,了無新意。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他們都可以預測他在各種情況下的表現,而不有絲毫懷疑。但一個孩子,我們總是很難去預測他的行為。因為他總是不斷出牌

牌出的多的了,就有人會寫總結,告訴別人如何出牌,這樣又限定了一幫人在固定的範圍內出牌,人生的豐富性和偶然性就是這麼來的。但是你注意到了,這不代表你的牌是無限的,即便是有限的,依然可以營造出現在這樣的豐富世界。

我多講講這個例子就是想說明知行合一的重點,也就是它所揭示的必然性。
你做什麼,取決於你的知,你的知,取決於你做什麼。
老祖先說,莫要看其言,且看其行。是這個道理的簡單註解。

囉嗦了一大堆,算是對上文做一個小總結。下面說真正的問題:也就是底牌如何得知的問題,也就是要致良知。

首先,如果你接受了知行的必然性。你就知道你所有的行為都有其必然性,當然這個話題你如果你要仔細探究為什麼的話,我還有很多話要講。這裡就不多談了。總之如果你接受了自己行為的必然性,你自然就會去想,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你這個必然。你喜歡吃梨子,我喜歡吃蘋果,但歸根結底我們都喜歡吃水果。水果就是這個必然,梨子和蘋果就是自由。

上文我講了,是性格或者說本性,導致了這個必然。如果你相信了這個。你首先發生的第一個改變就是:我是通過行為來測自己的本性。

這個改變極其重要,我把它稱為心學的第一個方法論。也就是王陽明所說的良心在行動中展示其自身。這是一個道理。當你知道這麼去做的時候,你就能明白,塑造,改變,這都是浮雲虛妄的。做事,是為了測試,挑戰也是為了測試。那麼如何才能確保測試是客觀的呢?那自然就全力以赴。全力以赴以後,發現行,那麼我就有此性格。如果發現不行,則說明我無此性格。

你會非常坦然的接受事情的成敗。當然至於你是不是全力以赴了某種程度上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那麼接下來我將要講述的第二個方法論你也就不用看了。在第一個方法論當中,測試性格,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因為事件是需要去經歷去做的,比如一百個美女環繞在身邊,這種事你就做不了,因為大部分人都沒辦法讓100個美女圍繞在自己身邊,這個事你就無法做,做不了你就測不出。有的皇帝縱慾而死 有的皇帝不近女色。很顯然就好色來說,天性裡是有的。好色程度,又分無數個等級,這是需要測的。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你都是無法做的,特別是在這個時代,讓你去做某事,代表給你某種機會,大部分的人特別是窮人這一輩子都很難去體驗各種各樣豐富多彩的不同級別的事情,比如帶一個1萬人的軍團,或者花幾千萬做廣告等等,事情的大小牽扯的人數測出來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這就產生了另外一個問題,除了行動,也就是做事測性格之外,還有別的方法嗎?有的,知行知行,行的方法我們說完了,接下來說知的。

知行合一的必然性,讓人有一種迫切的,無法阻止的,想要知道,究竟統領我們行為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個東西何以能決定我們的一舉一動。

要知道這個,第一個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長期對於自己的一舉一動進行觀察,這種觀察,是極其必要的。因為,思想是無法觀察的,我思考我的思考,並不存在這樣的說法,而行動是可以觀察的,而且是必須要觀察的,觀察自我的行動是第一步。注意,不是說做了完了坐在家裡反思,思考,這不叫觀察,而是在行動的過程中思考觀察。

舉個例子:小沙彌挑水砍柴做飯,問師傅在幹嘛,師傅說我也這樣,小沙彌說可是你一直都在這樣做啊。師傅說,那可不一樣,以前挑水想著砍柴,砍柴想著做飯,做飯又想著燒水。現在則是跳水就想著跳水,砍柴就想著砍柴,做飯就想著做飯。

這就是觀察。很多人想必都看過這個故事,大多數的解讀就是平常心就是得道云云廢話。其實這裡面的深意是對我的觀察,因為什麼是平常心呀。我得道幹嘛呀,我是要度世人嗎?不度。我不度世人嗎?那也不是。平常心本身就是虛妄的東西。

不要以為學了道,懂了知,就是要啥事不爭不做,完全是錯誤的。有人得了道,坐著不動,有人得了道,往天下山河處走。並沒有什麼不同。

做一個事情,就想著一個事情,這是基本功。所以這種認知方法與我們平常的認知方法是截然不同的,這也恰恰證明了這個事情的可能性因為如果求真知與實踐求知路徑一樣的話,那不是扯淡麼。

這樣就是為什麼在寫作這種形式上,可以整理自己的思路。想的東西,寫出來,會發現截然不同,這是觀察行動得到真知的最直觀的例子。

通過行為去測自己的本性,和通過知本身去探求自己的本性。以上的例子我已說明路徑是完全不同的。但是觀察自己的行為是兩者都必須要做的事情。

為什麼呢?因為你有思想。思想是非常繁雜的,你可以試試閉眼一分鐘,腦子裡有多少想法出來,這個時候你還沒有行動,哪個是真知?搞不清楚嘛。可是今天你在這篇文章裡瞭解了知行合一的終極奧義,你就知道了你的行必然是你的真知,因此你就知道你的行動是穿越了你的思想的,直達你思想背後的本性。這個時候是最好體會本性的時候,但是本性並不是一個行動就可以體會到的,必須很多個行動,而且需要不同程度的行動才能抵達真正的本性,也就是真正的知。

通過觀察行動,達到一種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的地步。別以為這個事情很簡單。許多人別說控制自己的思想,他在想什麼他都意識不到。一些浮躁而又低智的人,總是不斷的行動,做各種各樣的事情,說奇怪的話,打奇怪的電話,甚至坐一下都不願意,這種人我們屢見不鮮。我們通常說這種人無法專注啊,浮躁啊,浮誇啊等等。但根本原因就是他完全無法觀察自己的思想,他或許有時候會坐下來思考一下,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但是轉瞬即逝。

觀察自己的思想和行動,是開化的第一步,也是所謂悟道的第一步。每個讀我這篇文章的人並且能有所收穫的人,我相信都有這樣的人生時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彷彿成為一個局外人可以觀察自身。

這個時刻是作為一個人,人生的真正開端。

接下來要說到重點,就是關於四句教的問題。

無善無噁心之體
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

 

這四句話非常精妙,說玄乎一點,我們可以從這四句話當中看出,王陽明的文治武功已經進入化境,不然這四句話是講不出來的,因為它幾乎囊括整個心學的核心祕密,並且橫看成嶺側成峰,而且它有一種運動性在裡面, 一種發展性在裡面,整個句子是活的,不是死的,首先我們來看兩種慣常解釋:

 

 

  1. 字面解釋,人的心是沒有善惡之分的,但是意念一動,就有了善惡,什麼可以區分這種善惡呢,是良知,區分以後通過格物來把惡的東西去掉,善的東西留下,這裡格物的含義很豐富,可以簡單理解為探究事物的規律,也就是你必須掌握規律,才可以通過這些規律把善表達出來,把惡來抑制住,這就很標準的王門理解,讀者可以看看,僅僅是字面的理解,其實已經非常牛了,首先第一句話,就已經是驚天地泣鬼神,在王陽明之前,儒學之中沒有人敢說人的心是無善無惡的,這完全是荒謬絕倫,儒學正統都是性本善,哪有什麼無善無惡呢,今天稍微有些哲學思考的人,可能已經見怪不怪,都基本上會同意人的無善無惡之說,只是後天的表現,教育,以及各方面的社會的影響,才會讓一個人的行為表現為惡或者善。但是如果王陽明若僅僅只是如此,那就是把陽明心學搞低了一個檔次。不過讀者要記住,不可鑽牛角,這種解釋是一種型別,雖然很多人也有不同的解釋,但是萬變不離其宗,總歸都是這樣按照字面的意思,來闡述一個人如何向善的過程。
  2. 心、意、良知、格物,都是代指世界之本質,本質的東西,無善無惡,有善有惡,知善知惡,為善去惡,都可以,只是事物的不同方面,所以心無善無惡,意也無善無惡,良知也無善無惡,物也是無善無惡的,這種本質的東西,可以稱之為至善,是一種絕對的存在,而不是一般理解的善惡對立,這實際上就已經到彼岸世界,超感性世界了,探索到世界本質的範疇了,這就叫做四無說。這個意義是非常重大的,這裡我要簡單說個背景,在心學之前,儒家實際上已經有點扛不住佛學和道學的衝擊了,程朱理學實際上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孕育而生的,但是程朱理學本身也不夠有說服力,因為它沒有涉及到本體的東西,我打個比方,比如老子的《道德經》,不管你讀不讀的懂,你大概能瞭解這個“道”就是世界的本體,莊子《齊物論》消除萬物的差別, 一切看空渾然一體,直接取消了所有的相對,比如善與惡,貴與賤等等。佛學更不用說,直接講明本體就是“無”,世界就是“無”。但是儒學,沒有本體一說。那麼所謂儒釋道三教合一,那儒學必然也要有一個本體之說,因此心學的這個理解,實際上就賦予了當時儒家統治的中國,一種解放思想,開拓新風的作用,因為本來儒家是處處壓制人的,但是現在有了一個可以幻化千變的本體,那麼自然就對人的思想和行為進行解放了。

 

      以上兩種理解方式,實際上也就是王陽明兩個大弟子,錢德洪和王畿的兩種理解方式,第一個是錢德洪的,第二個是王畿的,兩個人在天泉橋問王陽明到底哪個對,王陽明說,兩個都對,悟性高的人就第二種,悟性低的就第一種,當然這樣說不是好像在說錢德洪悟性低嘛,所以王陽明是把自己也包括進去了,說像我這樣的悟性低的就第一種,第二種就是悟性高的,這就一邊誇讚了王畿,一邊又站到了錢德洪的一邊。王陽明又說,你們兩個講學,兩種方式要相資為用,不能各執一邊,各說各的,對待不同的階段的人,要講他不同的話。

       實際上,這正是心學的特點,因為真正的哲學,它是以解放人,滋養人,引領人為目的的,而不是要束縛人,規訓人,指定人為目的的,真正的哲學給人力量,讓人自我覺醒,是反諸求己的,但是這種哲學就不利於組織,不利於統治,不利於進行說教,也就是說它沒有一個教條的東西告訴你這麼做,這麼想,就會一定怎麼樣,因此這樣的哲學必須要保持思想的活力,這就要求它必然是有教無類的,但與此同時這種哲學的學習難度也是非常大的,你必須要真正誠實的對待自己,然後去理解它,如果只是學幾個術語,搞幾個名詞,那你搞不好就萬劫不復,有些人甚至轉過頭來生氣,大罵心學,認為這種東西忽悠人,道理就在這裡。所以這兩種對四句教的理解方式,實際上就從基本輪廓表現了心學的博大精深,它的系統性直接體現在包容性上面,這是王陽明對世界本質的理解已經進入極高層次的標誌。

      但是這裡面有個問題,如果你直接按照王畿的理解,那麼今天的人,就算是三歲小孩也可以鸚鵡學舌般說幾句諸如性空,道無的概念,王陽明就說了:

我的良知學說,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才跟別人一口說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落實用功,負此知耳。

      所以你不能直接就跳到那個本體上面去,因為直接跳上去,就很虛,你沒有根基,一兩句話說完,你沒有支撐,你現在就可以讀幾個佛經,然後一個“無”解決問題,尋求解脫,但是很沒有力量,虛無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說的,唐三藏也要經九九八十一難才可以,不然他執著個什麼呢?直接放下取經執著,解脫,反正“無”不就了事了。但是沒有本體也不行,老是停留在倫理道德儒家三綱五常上,天天找良知,學習如何從善,格物致知,那是就會僵化死板。

因此你發現,學習心學,若沒有一個基本的認識,只是照葫蘆畫瓢去把王陽明所有說過的話,拿來照搬教條,一句一句參習,那麼你肯定是雲裡霧裡,完全沒有一個座標的,你根本不知道從哪裡入手,該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

 

因此我在這裡要提出第三種解釋,我的這種解釋,要彰顯出一種思想的運動過程,也就是從心的無到心的有,從有到知,從知到行——這樣的一個運動過程揭示出來,這樣你就可以簡單的理解從錢德洪到王畿的這個過程,是怎麼走過來的,也就是一個從無到有的,從有到無的過程,我不知道這樣說,讀者是否能夠明白,我自己也一樣,沒有王畿那樣頓悟的智力,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去理解這些哲學思想,我相信大部分讀者也與我一樣。

      事實上從某種程度上我也傾向於認為,頓悟這種東西浮萍罷了,如果沒有根基,頓悟也是白悟,即便真的頓悟,也要反過來老老實實的鋪墊根基,你最多比別人強的地方在於你可以高屋建瓴,知道去哪裡找材料,找線索去搭建自我的根基,但是這個根基是必須的,沒有人可以做到凌空矗立,飄然其上。

我的解釋:

       首先,這四句話是站在世界的角度,對一個人具體的人說的,因為心學就是關於人心的本質的學問,它的物件首先是單個人,從單個人開始引申的,它宣講的物件是具體的人,但是所站的角度是整個世界,所以這四句話是一個運動和超越的過程,自成一體,它自有生命力在裡面。

      心,意,良知,格物,這四類其實都是一個東西,它代指這個世間萬物的每一個類別的特性,放到人身上,就是人的性格,心也好,意也好,良知也好,格物也好,都是性格,格物就是找出物的性格,特性。

     性格本身是無善無惡的,性格在人身上表出,善惡就出來了,符合性格的是善,不符合性格的是惡,所以性格是知道善惡的,要做符合性格的事,而不要做不符合性格的事。

      這就是我說的那個過度,也就是從錢德洪到王畿的所必須經歷的一個思想過程,瞭解了這一點,就把之前對良知的解釋,以及知行合一的解釋,進行了一個完整的聯絡。

 

然而當你進一步思考發現,性格這個東西只在人的身上體現,而性格又是有所發展的,那麼性格實際上就分為四個層次:

  • 一種是屬於你這個人的個體既定的性格
  • 一種是屬於全人類的整體性格也叫種族性格
  • 一種是你通過行動表現出來的性格
  • 一種是屬於你從其他個體事物上吸收的性格

這四類性格,又分別被心、意、良知、格物所指代,這就有差別了,現在我們重新代入來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首先,你個人有一個性格,這個上文已經說過,所以你做事情有個基本法,喜歡幹什麼不喜歡幹什麼,這個由不得你的,每個人出生都有這樣的一些偏好,這種性格你肯定不能說去給它界定一個善惡的,緊接著,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你的腦子裡會蹦出很多想法,做這個,或者不做這個,或者做那個,比如見到一個乞丐,給錢還是不給呢,這些想法的全部綜合就是人類的整體性格,也就是意之動,這就有善惡了,因為對你有利的不一定對別人有利,給乞丐錢,你就要受損,不給,他可能餓死,但是不管你給不給,總有人會給或者不給,那麼給或者不給在人類整體的行動當中對人類整體到底是有利的還是沒有利的,這就是有善有惡。那麼如何知道給或不給哪個是善哪個是惡呢?這肯定是沒法知道的,你說你知道都是虛妄之言,你怎麼知道你做出一個行為在整體人類的角度到底是善還是惡呢?一戰時期有一個英國士兵叫做亨利,在戰場上放過了一個德國士兵,結果這個士兵叫做希特勒。所以你無法提前知道什麼是對整體人類有利的還是不利的。

       因此這裡所謂的善惡它代表的是你的行為到底符不符合那個你所屬的既定性格,這就是知行合一,乃致良知,如果符合,那就致到良知了,就是善了,如果不符合,那就還沒有,那就是惡。比如你根本不想給,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你給了,你這就是惡,這種事情很常見,很多人礙於情面或者什麼各種原因做出一些違背自己的性格的事情,結果自己痛不欲生不說,還要去秋後算賬,一臉無辜,還有的搞出心理問題,這就是惡,對自己的惡也是惡。與此同時,每個人只要發現自己的本心,按照自己的性格去行事,那麼整個人類的性格就會完整的呈現出來,那麼所謂好的,壞的,善的,惡的,不利的有利的,都會綜合掉,這就是所謂的“本體自是中和的”這是王陽明講的話,因此發乎一心非常重要,致良知是重中之重,它會讓人回到心的那個本來狀態,這個本來狀態就不是單個人的本來狀態,而是整個心的本來狀態,心學的形而上學就從這裡突破出來,體現出來。

        不過,注意,這樣還不夠,還要上一個保險栓,這就是開頭我說的王陽明早就想到了,因為萬一你的性格里面,有不利於人類整體的惡呢?這就是“背叛之學”的由來,有的人天性是惡的,他不知道,讀了心學,開始安然作惡。比如上面所講的,假設你明明有這個能力救助這個乞丐,但是你就是不想給,因此不給,更有甚者以此為樂。那怎麼辦呢?就要格物,要從別人,社會,自然規律當中去吸收善的,也就是對整體人類包括自己有利的性格,這就叫做為善去惡,這類性格,我們通常叫做品格,比如古時候特別喜歡從竹子身上去吸收它的這種品格,堅貞、剛毅、挺拔、清幽——就是竹子的品格,你看一個惡人,也可以具有這種品格,一點問題都沒有,比如最近上映的復聯3,滅霸就有這個品格,堅貞、剛毅、挺拔、清幽——最後一人獨坐看夕陽,一個品格不落下。當然這種所謂竹子上的品格,他也是一種擬人的思考,總而言之,人可以從其他人其他物身上,吸收一些性格,也就是品格,從而導致自己的行為發生改變,從而走向整體向善的道路。

 

好,到了這一步,你再思考你會發現,當你的思考已經達到可以給同一個東西——性格,進行特殊性(個體性格-心)、普遍性(人類性格-意)、現實性(知行合一乃致良知)、經驗性(後天習得-格物品格)。這個過程就是找出差別,體會矛盾,並逐漸統一的過程,既然心、意、良知、格物,都可以用一個東西去表示,並且在以性格為統一,在有差別和無差別的各種不同情況下都可以進行解釋,那麼它自然也可以再用更高的一個東西去表示,因為世間萬物皆有特性,這個特性看似如此的不同,但是它的本質肯定是一樣的。

 

這自然就會讓人想到這裡面似乎有一個潛在的,本質的東西在貫穿整個過程,也就是那個本體的東西,而這個所謂的本體的東西,就藏在這個知行合一乃至良知的這個過程當中,它驅動的著這整個過程也就是最終無限的符合“心”的過程,那麼自然,你就會得出,心即理,也會得出王畿所悟得的那個境界,一切都是無善無惡,沒有差別,這樣就把“理”從世界的外面,拉到了人心的裡面,這就逐漸把多轉化為一,把所謂的“天理”轉化到了人的心中,心無外物也就自然而然出來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王陽明臨終之前講:

此心光明,夫復何言。

     因為他的一生,他已經用行動發現自己的心就是光明的,平寧王,戰江西,福建,山東叛亂,滅廣西西州、思恩叛亂,剿廣西八寨叛亂,封爵之時,因嘉靖的”大禮儀“之爭,以楊廷和為首的內閣權臣大搞政治清算,王陽明親寫辭賞奏疏,為當初出身入死的下屬呼喊正義,為自己的直屬上司王瓊立言表功,以王陽明的學問,難道會看不懂當時的局勢嗎?當是時,內閣首輔楊廷和借新老政權交替不穩之時所進行的政治清算已經完成,王陽明的老上司吏部尚書(主管人事任命)王瓊已經下獄幾乎身死,而那些在平定寧王中的跟隨王陽明的功臣則恰恰都是楊廷和打壓的物件,也因此王陽明所受封的伯爵也變成了一紙空文,並遭貶黜,這導致爾後嘉靖曾幾次封禁心學,然而心學生命力太強,越封禁反而發展的越迅猛。

      但是,王陽明的心是光明的,不代表每個人的心都是光明的,也不代表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自我意識按照心學的步驟去修行自身,因此這些儒家的解釋,把心學當做對人的教化,王陽明肯定是不會去阻攔的,但是心學自有深意,這是肯定的,如果只是把心學當做一種全新的教化方式,那這幾乎無疑就是把心學降低好幾個檔次,王陽明也就沒有必要強行去搞出一個學說來了,也不可能從不同的階層和範圍吸引這樣多的學徒。

      與此同時它又代表了更高層次的意思,所謂我心光明,也是在講我的心已經回覆到了它本來的狀態,光明,通體透明,無善無惡,我心本來如此,這就對現實世界進行了超越。

      最後,如果讀者仔細了閱讀了我上述的闡述,就能明白心學的複雜程度以及其學習難度,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心學在王陽明死後,會四分五裂了,因為心學橫廣縱深,四句教是陽明心學的高度凝練,四句話包含了認識論,本體論,倫理學,集中了三個不同的範疇,於是就有不同階段的不同啟示,它可以讓你停留在任何位置,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你可以選擇在任何一個年紀安定下來,然後不思進取,舒舒服服渾渾噩噩的讀過一輩子。

       一般像這樣有生命力的文字,通常都要經過長時間的不同的人的集體創作,通過一代又一代的打磨,才有可能寫的出來,但王陽明一個人就可以總結出來,這已經說明了全部的問題。

       因此,倘若你深感人生寶貴,那麼你就絕不該停留駐足某處,而是應該不斷的學習,不斷的思考,直到最終發現自我,發現自己的內心,找到自己的良知,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像王陽明一樣說:

     我心光明,夫復何言。

 

轉自:知乎 虞舜:知乎戰鬥機